第1章 猫眼看戏

“小猫咪，小猫咪，拜托啦。”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好舒服，肉嘟嘟、软绵绵的小手，触感细腻，温柔至极。只是有个?凹凸不平?的硬手镯，真想把破手镯扯掉。

不对，我怎么会被小屁孩摸头？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一股蛮力猛然提起，粗暴地掷出，砸翻乞丐挂在腰侧的酒囊，随着那翻飞的酒囊一同滑出了四五步，最终狼狈地躺在酒囊上。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刺痛、钝痛、无法呼吸的痛，从我的屁股蔓延至全身。

猫？我是一只猫？叫不出来，动不了，被摔坏了？哎呦，疼死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是病猫！

被砸的乞丐，蓬头垢面，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满身污泥。他身形不稳，摇晃着，磕磕绊绊向前走了三步，绊倒在地，撒泼似的趴在大街上。

“哒哒”的马蹄声在向我靠近。

我不能在这儿躺着，我得动，可是破躯壳不听使唤。

一阵风从头顶吹过，接着飞过黑色的马蹄。两个前蹄，一个蹄差点踏碎我的头颅，一个蹄踩到了我的尾巴。

叫不出来，动不了，我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命运的捉弄。

沉闷的车轱辘声和高调的马蹄声，一低一高。

天哪，这马不是一般的马，是拉车的马。

我能躲过马的后蹄和车轱辘吗？我多么想闭上眼睛，等命运给我答案。

一个黑影从我眼前飞过，黑影击中了我身下的酒囊，让我连同酒囊挪了地儿。

马蹄和车轱辘从我旁边擦过，那道被酒囊拦住的黑影落在我身上，是颗小石子。

谢天谢地，虚惊一场，多亏了小石子救我一命。

我真的是只猫吗？应该是。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些路人会看一眼乞丐，然后嗤之以鼻。而我，就同那酒囊一般，无人问津，怕是和酒囊长得一个样。

我在哪儿？只知道在大街上，差点被踏成肉泥，还好天降飞石救我一命。

我从哪儿来？从旁边的客栈，被砸出来的。真不知和那小屁孩有何仇何怨，这是要我的命呀。

接下来该怎么办？躺着，想动也没法儿动。千万别再来个没长眼的马车，我还想苟活。

诶，是我眼花了吗？小屁孩正屁颠屁颠地朝我跑来。

他七八岁的模样，脏兮兮的脸上挂着一对甜甜的酒窝，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肩上背着旧包袱，腰间挂着一个花瓣状的淡绿色玉佩。

小屁孩算你有点良心，本猫就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然而，小屁孩突然在乞丐面前停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乞丐扶起来坐着，还给乞丐整理头发和衣服，全程都没有看我一眼。

一股莫名的怒火在我心中腾起，身体上的疼痛瞬间被怒火吞噬。我咬牙切齿，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得盯住那小屁孩和乞丐，只想用眼神撕碎小屁孩。

仔细一看，乞丐虽然胡子拉碴、外表邋遢，但所着衣物却非同小可，乃是质地优良的绫罗绸缎。只是全身被泥巴填满，从衣襟到袖口，乃至鞋袜，无一幸免，显得极为狼狈。而且，他的左手竟少了小拇指，多了几分落魄与沧桑。

管他是乞丐还是邋遢的醉汉，他已然醉成一滩烂泥，全靠小屁孩稚嫩的肩膀撑着，才得以勉强维持坐着的姿态。

小屁孩一脸诚恳地向乞丐说：“姐姐，我真的是你弟弟，我们回家吧！”

面对乞丐的冷漠无视，小屁孩不羞不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小屁孩看着挺的聪明，没想到是个傻的。乞丐明显是个男的，却被他叫做姐姐。难不成，乞丐的浑号叫“姐姐”？

算了，就算是只猫，也不和傻子置气。今日算我倒霉，只是我这身体怎么还是不听使唤？

小屁孩不停地叫着“姐姐”，声音中带着不屈不挠的坚持。

乞丐的耐心似乎已消磨殆尽，三番五次地推开小屁孩。乞丐自个儿坐不稳，还一味地推开小屁孩，俨然不像个正常人。

他俩奇怪的举动和称呼，吸引了不少来往的路人驻足围观。

人群中，议论声四起。有人说，他俩都是乞丐，偷穿了河边死人的衣服。有人说，他俩不是乞丐，醉的那个，一口气买了好几坛好酒，全喝了。还有人说，他俩是经历沉船之后，被吓疯了。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人悲悯地看着小屁孩。

听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大概知道了，今日天没亮的时候，有艘船沉了，死了不少人。

众说纷纭之际，一男一女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只见两人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向乞丐。

“砰”的一声，一男一女双双跪下，掷地有声地向乞丐叩谢。

男子开口说：“我夫妻二人乃牛家村人，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这乞丐坐都坐不稳，如何救人？”人群中传来质疑的声音。

男子回答；“恩公武艺高强，凭一已之力救了几十条人命。恩公把能救的人都救上岸后，到处找酒喝，兴许是醉了。”

人群中另一个声音说：“怕不是自已的亲人没救上来，借酒消愁吧。”

我觉得这话说得不过脑子。乞丐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会救不了自已的亲人。退一步说，要是他亲人没人，旁边的小屁孩怎么没有丝毫悲伤。

乞丐倒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没有丁点回应，只是一味地推开小屁孩。

小屁孩也没理会周围的人，只是重复地说着“姐姐，我们回家”，然后一次次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乞丐。

跪地的男子见此状，从怀中掏出仅有的一块碎银，当众将银子交给小屁孩，请求他照顾好恩人。然后扶起跪地的女子，两人步履蹒跚地离开。

这一幕让人为之动容，许多人纷纷慷慨解囊，将银子或铜板两轻轻放入小屁孩的手中，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

小屁孩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没有丝毫的拒绝。他索性盘腿而坐，一只手扶住乞丐，另一只手用宽大的衣摆接住投来的银子和铜板。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和油光锃亮的铜板，我恍然大悟，怒气又遏制不住地往头顶冲，眼里射出凶狠的目光，立起每一根毛发。

要饭还能这么要。小骗子，真会骗人，只恨我不能当场揭穿。

人都散开之后，乞丐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脚踹开我，东歪西倒地捡了酒囊，准备离开。

太可恶，我盛怒的目光竟然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这副破躯壳限制了我的暴躁。

小骗子收起银子和铜板，和我对视，也没被我盛怒的目光影响。他投来怜悯的目光，将我抱起来，像块抹布一样，塞进怀里。

我想叫，可还是叫不出来，于是在心里骂：“小骗子，要把我带到哪儿去？警告你，我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要是敢欺负我，定当千倍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