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熟悉的马蹄声,是徐校尉骑着如意,冲出了人群,朝悬崖方向飞奔而来。
徐校尉的龙纹乌金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意的马蹄声铿锵有力。
他们离马车虽有一段距离,但也越来越近。
师叔在马车里坐着,岿然不动,也没正眼看我一眼。
我自当井水不犯河水,闭着眼睛,查看离悬崖有多远和悬崖有多高。
不看还好,一看我又凌乱了。
悬崖就在前方,近到不够徐校尉骑如意追上马车。
悬崖高达百余丈。让我瑟瑟发抖的,还不是悬崖高,而是悬崖下面,有个水潭。
上次溺水的滋味,已然涌上心头。
更不妙的是,我已经看不到武蔚和炎谈那边的情形,默语也没法联系炎谈了。
“喵——喵(怎么还不动手)?”
我朝着师叔大吼,没想到我此刻反倒能叫出声来了。
可是师叔没有玉佩,也不是玉佩的主人,怎么可能听得懂我的叫声。
果然,叫声没得到回应。
师叔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会不会只是我想多了?刚刚师叔不是想杀我?
师叔是高手,又不屑于解释。她的实力太强,强到让我不安。所以一点风吹草动,一个眼神,我便疑神疑鬼,将莫须有的事情扣到她头上。
可是她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是回事儿呀。
如果是因为徐校尉在后面追,怕暴露不敢自救,至少得呼救,才像个正常的婢女吧。
我看着前方,发动意念希望一切停止,期待奇迹发生。
悬崖近在咫尺,连受惊的马都知道害怕了,师叔还是静静地坐着。
马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师叔仍然岿然不动。
我破口大骂:“喵——喵(你个大傻子)!”
马车腾空,我滑出马车,极速下落,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我看到马的恐惧,看到徐校尉的焦灼,也看到师叔那副在半空中也万年不变的死人表情。
天空中飘着一朵白胖胖的云,似乎是武蔚甜甜的酒窝、炎谈爽朗的笑声、小鱼干扑鼻的芳香。
“炎谈,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照顾好自已,照顾好武蔚,再见。”虽然知道不会有回应,还是我用默语告别了。
“怦”,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裂。
当我以为必死无疑时,我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没有继续往下掉。
“绳子”一紧,我便擦着崖壁往上升,“绳子”一松,我便往下掉落。
“绳子”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我像颗肉球一样,在崖壁上弹跳,还不如掉水潭算了。
我痛苦地往下看。
看到不可一世的师叔,像被打伤一样,面朝着天空快速下落。
她看见我在看看她,眼神里写满了诧异。
一时,我忘记自已的处境,竟然关心起她来。
“喵——喵(小心,快到底啦)!”
叫出来后,我才想起她听不懂。
两匹马和马车提前掉入水潭中,溅起惊涛骇浪,轰隆声震耳欲聋。
随后,师叔淹没在白色水花中。
我在心里默念:师叔是武林第一,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她,她可不能有事。
我再次在水花之间寻找师叔。
水面渐渐归于平静,迟迟不见人影。
不对呀,徐校尉人呢?
我换个方向,查看徐校尉。顿时心灰意冷。
徐校尉已掉头策马往回赶,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刚刚他只是佯装离开,为了引熊跑现身而已。
而现在,他赶回去,正好收网捉人。
我能解释他为何往回赶,心里还是想骂他。理解但不愿苟同。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潭的水花已消失。
风吹过水面,一层一层涟漪荡漾,往远处蔓延。水面上好像发生过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涟漪也逐渐消失了,我还是不相信,师叔会消失。
我大叫:“喵——喵(师叔)。”
似乎是我感动了老天。
水里传来动静,是师叔!
她跃出水面那一刻,排山倒海,地动山摇。水花散落满天,在她身后架起一座颇为壮观的彩虹桥。
我感受着师叔跃出水面造成的震动,同时也忍受着痛苦。
我被“绳子”拽着,上上下下的擦拭崖壁,擦得崖壁纤尘不染,银白色的衣服早已染成红衣。
师叔跃出水面后,凝视着我。
我也凝视着她,期待着她会救我。
师叔扭头的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再次受到伤害。
靠人不如靠已。靠已,我无能为力呀。
“神喵,还好吗?”炎谈默语联络我,这是我记事以来,听到的最美的声音。
我激动地回应道:“我被一股力量困在崖壁上,时而上时而下。师叔她没事,现在崖下水潭边运功。你们那边怎么样啦?”
“刚刚也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着小蔚。他小小的身体,被怪力拖着,生生折断三棵大树,方缓和下来。”
炎谈哽咽了一下,接着说:“小蔚如今遍体鳞伤。众人合力拉拽他,他也是时而进,时而退。”
我的心揪着,想起了和武蔚的第一次对话。
他说,我戴着盘婵,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到我。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股奇怪的力量,大概是因为我脖子上的盘婵,离武蔚太远了。
过了一会,又听到炎谈默语说:“神喵,怎么办?小蔚的情况不妙,老郎已中束手无策。我找到了小蔚的药丸,可不知道喂他哪粒?”
“紫色,那是武季月给他备的药丸。他的盘婵在我这儿,盘婵对他有用。想办法把武蔚往悬崖的反方向拉,或许能将我拉上悬崖,是我拖累了他。”
随后,我一点点地往上升。我希望猜测是真的,希望紫色药丸能救武蔚。
炎谈默语问:“紫色的药丸对小蔚有用,他未醒但脉相气息已平稳。我们这边拖拽了,你那边有上升吗?”
“有上升。你守着武蔚,别来寻我。让徐校尉来,顺带告诉他,我不能动弹了。”我叮嘱道。
师叔还在水潭边运功。
我回想起坠崖时,看见马和马车在我上方,他们没砸中我,而且还却先于师叔落水。
那么第一声巨响,或许是师叔替我将马车踹开的声音。
我没掉下去是因为盘婵,难道师叔受伤也是因为盘婵?
这股神秘的力量太可怕了。
我望向武蔚和炎谈那边,已经能看到和听到炎谈那边发生的一切,甚至更远的地方。
他们那边,那个道士和部分祭拜的人,正在狂奔逃离。
武蔚被裹在被褥里,被褥上捆着七八根绳索,前有牛拉马拽,后有人推,朝官道方向艰难前行。
炎谈和徐校尉都在一旁守着。
炎谈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她走到徐校尉旁边,犹豫了片刻问道:“徐校尉,我的婢女救不回来了吗?”
“婢女?马车里不是小蔚的猫吗?” 徐校尉反问道。
“花菱也在车内,莫不是她胆小,早已吓晕,不曾呼救?”
徐校尉一言不发,吹响口哨,如意便朝他奔去。
炎谈带着几分歉意说:“之前在马车上无聊,给小猫点了穴,劳烦徐校尉看仔细些。”
徐校尉前脚离开,张师爷后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