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陆陆续续离开，走得七七八八时，谢员外过来。
谢员外给老太太行礼，还没说话，老太太严肃地说：“今日宾客接待由你们夫妻二人全权负责，一切道贺祝词全免，不要过来打扰我们叙旧。”
“母亲，儿子和宾客们点的戏，百花班都已唱完。儿子知道，母亲素日里爱听戏，特请母亲点戏。”
老太太语气柔和不少，问：“谈儿，小蔚，花旦公子，你们有没有想听的戏？”
武蔚许是酒劲上头，开口便说：“想听你们唱的。”
此话一出，炎谈掐着武蔚的小脸蛋说：“酒喝多了，胡说。”说完，炎谈顺手递给武蔚一碗银耳莲子羹让其喝下。
老太太听见有人把她当作戏子，要听她唱戏，非但不生气，反而大喜，说道：“今日真是畅快，没有平日里的条条框框。谁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客官，想听哪出？”
众人不敢回答，武蔚被炎谈逼着喝银耳莲子羹，没空回答。谢员外扭头悄悄溜走。
“在座各位捧场即可，花旦公子，你可得随老身一起上台，使出你的看家本领。”老太太离开自已的座位，朝花秀行走去。
炎谈乐得吐出嘴里的羹汤，嘴角上扬，朝花秀行快速做了个鬼脸。
要不是花秀行气愤的脸，还以为是我眼花。
除了我和花秀行，旁人未曾察觉，眨眼间，炎谈已起身扶着老太太说：“表哥能唱《四郎探母》里的铁镜公主，姑奶奶唱佘太君或萧太后怎么样？”
“杨家将的故事，杨家的故事，老身必须唱佘太君。小凤安排下去，给老身和花旦公子上妆，其他角色照旧。”
凤嬷嬷放下碗筷，轻声应了声“喏”，朝后台走去。
炎谈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拉着花秀行，也朝后台走去。
武蔚抱着我紧随其后，饭桌上只剩那对老夫妻和花菱。
我微醺，闭上眼睛，查看花秀行的表情。如我所料，他那不情不愿地表情，真想把武蔚拖到前面去，也让武蔚看看。
炎谈和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两人已经哼哼起来。
戏班的人要给花秀行上妆，花秀行不肯，炎谈打圆场说她来。
武蔚在玩各种道具，戏班还专门安排了一个比武蔚略长几岁的学徒，陪着武蔚。说是给武蔚介绍道具，其实是把武蔚拿过的道具归位，后台道具繁多，依旧井然有序。
“表哥，你总说我不像姑娘，不摆弄胭脂水粉，今日我要让你另眼相看。戏班的胭脂自然配不上你，将就用这两个。”炎谈拿出那两盒原本是给花菱的胭脂。
花秀行拿过胭脂说：“亏你还记得本公子会唱铁镜公主。上妆何须他人，是你更不行，别把本公子弄成鬼，一旁学着点。”
“学，一定好好学。姑母离世后，你连听了一个月的《四郎探母》，还给我唱过，当然能记住里面的唱词。表哥，问你个事。姑母生前喜欢听《四郎探母》吗？”炎谈规规矩矩地站在花秀行旁边，替其难上妆用的工具。
“何不直接问我，为何你姑母去世后，我就变了一个人。”
“表哥会回答吗？”
“你姑母不喜欢听戏。你且随师叔离开，带着武蔚一起离开。”
炎谈那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师叔吗？我怎么没见到？
啊，不会是花菱吧？花菱是炎谈的贴身婢女，此时却没跟过来。炎谈也未将胭脂给她。可是，她师叔不该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子吧。
“武蔚不会离开你，我答应了和他一起找武季月，绝不离开。”炎谈转身为花秀行拿戏服和道具。
“既如此，互不干扰，好自为之。”
他俩这是在打啥哑谜呢？花秀行知道炎谈是玉佩主人之后，只是劝炎谈离开，炎谈不肯走，便说互不干扰，好自为之。如此简单吗？
我告诫过自已不偷偷查看她的想法，但这次不是为了看热闹，就看一次，以后再也不了。
一番自我较劲之后，我闭目查看，炎谈想的是：“表哥这话的意思，我能启用玉蝶的事，他不会告诉父亲及其他人吗？作为交换，我也不能插手他和神喵的事情吗？烦死了，表哥的心思七弯八绕的，我还是问清楚的好。”
“表哥，你的意思是……”
“本公子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别再让我登台唱戏，这件事更得烂在肚子里，往后休要再提。”花秀行强行打断了炎谈的问话。
武蔚在后台玩得不亦乐乎，十八般兵器个个想学，就是不想学唱戏，戏班的小学徒被他问得抓耳挠腮，他俩时不时地去请教被替换下来的两人，问得全是兵器的用法和特点。
“小蔚，快，我们去戏台候着，表哥快要登场了。”炎谈在兵器之中，翻出武蔚，拽着他奔向戏台。
一声闷帘叫板，铁镜公主款款迈着旗步出场亮相，唱：“?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他本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驸马！? ”
花秀行扮相清新俊美，光彩照人，身姿挺拔，颇有公主的风范。唱词以字行腔，以腔传情，不流于俗。
台下宾客虽然稀稀疏疏，但无不鼓掌喝彩。
武蔚问：“炎姐姐，这出戏很受欢迎的样子，讲了什么？”
“这出戏戏班子唱好多年了，讲的是，杨家四郎被外族生擒后，隐姓埋名，与铁镜公主成婚。十五年后，其母佘太君亲征。杨四郎思母，被铁镜公主看破，以实告之。铁镜公主计盗令箭，助杨四郎出关，母子兄弟相会。”
“铁镜公主真好，铁镜公主。”武蔚对着戏台高呼。
这出戏听起来和花秀行八竿子打不着，令他青睐有加的，是场下这片喝彩之声吧。
风头不全是花秀行的，尤其是老太太上场之后。
老太太扮的佘太君，满头白发，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散发出坚毅果敢，智勇双全，诉说着家国情怀。
台上的人唱戏，台下的人发疯。
武蔚和炎谈欢呼的声音，锣鼓声根本压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