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 算

躺在干草窝里的华青山将右脚架在左膝头上，后脑勺靠着他用青草挽成的枕头。他的右手指捏着一根草棍剔戳着牙缝中的菜渣。

华青山很满意自已选的这个地点。‘真不错，’他自言自语的说。在週围一圈的坡岗峰谷中，要数这里最高，四下里的沟沟坎坎、弯弯拐拐都可以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这里不就是人们说的‘石棺头’么？吴大户的管家彭三秃子当初为啥要给我说‘这一带哪里你都可以去放羊就是不能去‘石棺头’。’

华青山心里想这明摆着不就是想要欺负我不是这本地人嘛。

但有一点华青山想不明白。来给吴大户放羊也快一个月了认识的放牛娃，放羊娃也有四五个，其中，放四头花奶牛一头黑公牛的罗二娃跟自已最好。罗二娃也说：“最好不要把羊赶到‘石棺头’去。”

华青山真的想不明白，刚开始放羊的时候自已就是伙同罗二娃一起把牛羊赶到二道沟那边去放了十来天。晚上回去彭三秃子就天天说自已没有让羊吃饱。

后来华青山又赶着七只羊伙同放十二只羊的李老幺一道去了磨剑坡那边的山沟沟里放了几天。彭三秃子还是说没有让羊吃饱。

现在，华青山将羊赶到这‘石棺头’来放了八天了。这里的草又多又好，离水凼边又近也没有出啥幺蛾子啊。

想到这里华青山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了村里那个曾经耍过炮火的乔三叔说的那句话。

那是乔三叔在教他们几个小伙伴练醉拳时说的：“闯江湖的人，胆大可以成龙成凤，胆小的就只好学老母鸡抱蛋。”

一阵温暖的风从山垭口自西向东、顺着那块斜倒在地上的巨石吹了过来。“好舒服，”华青山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

仰望着蓝天上那几朵仿佛一动不动的白云，追寻着倏然飞过的雀鸟。华青山也再一次数了数自已放的七只羊。

不远的对面，就是那斜倒着的巨石下，深绿色肥美的青草丛中雪白的羊儿们格外醒目。

一只，两只，三只，·····。华青山最先数的是两只黑着一颗羊头和黑着下半片肚子的两只花奶羊和一只白色的奶羊。

另外的是一公一母的两只白色大羊和两只窜过来窜过去的、雪白的小羊羔。七只，一只不少。华青山喜欢这样数。

华青山数完羊，他一下子想到了哥哥华老大。华老大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八出头。他这个华老二却比他哥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刘亲家那边第二次托人带信来了。要是今年秋后华老大再不完婚，刘亲家那边可能就要悔婚了。华青山想到这里，他替哥哥着急。

完婚？哪里有钱来完婚啊？

爷爷奶奶身体都还康健硬朗。父母也健在。一个哥，一个兄弟，还有俩个年幼的妹妹。家里一共九个人，最恼火的就是吃饭的人多。

全家人一年到头再怎么勤快，再怎么辛苦，在那租来的几亩薄山地薄田中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只落得一个穷。

两年前刘亲家就两次催婚，都被华老大以无钱办结婚酒席推迟了。这次刘亲家又来放话：今年的谷子收完以后要是再不完婚，这婚约就取消。看人，定亲和过的彩礼等都不退。眼看着这亲家就要变成仇家了。

为给哥哥的婚事出把力，华青山才会来给吴大户当起了放羊倌。多多少少结几个工钱也可以给哥哥一点点资助。

华青山走出草窝来到羊儿们旁边，看着羊儿们乖乖的吃了一阵草以后，他觉得自已也该吃午饭了。

华青山走回草窝，从口袋中掏出李厨头给自已用南瓜叶包裹好的饭团便慢慢的啃了起来。

一边吃着饭华青山一边朝远处看。在磨剑石那边放羊的李老幺和他放的羊咋没有看见呢？

饭吃完了，华青山爬上那斜倒着的巨石上。他坐在石头上抽起烟来。

石棺头，在附近的众多山头峰顶中看起来很高，其实，当你把它踩在脚下的时候你再看，跟那些峰啊嶺的也差不多。

华青山顺着石棱爬到了石棺头最高处，看见自已放的羊只是几个小白点。朝西方的远处看，那就是茫茫一片云盖雾绕、山海峰乱的秦嶺山脉。

一阵风吹来，华青山打了一个寒颤。他赶快又顺着石槽慢慢的梭了下来。看见羊儿都在安然吃草，华青山便走远了一些。

华青山现在所走的方向，正好看清楚了‘石棺’的真面目。这是真正的鬼斧神工。

这石棺仿佛是千万年前从天上掉下来，前半截斜插进了这座山的山顶的一副巨型石棺。华青山又看了一阵后他感到真是天下无奇不有。

华青山走到羊群中间，摸了摸几只大羊的肚子以后他有信心了，知道今晚那个管家彭三秃子不会再说没有让羊们吃饱了。

华青山走到那干草窝，坐下后抽了一支烟后便躺了下去，他见太阳不是很大但见白云悠悠、天青气朗。

于是，华青山在这绵软温和的草窝中蜷缩起身体闭上了双眼养起神来。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并又数了一遍七只羊儿后，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

为了躺得舒服一些，华青山调整了一下手脚后他的眼睛闭上了。

不一会儿，感觉到自已快要睡着的华青山正想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股又麻又香凉幽幽的气味。

在他的意识里这儿的青草确实长得又多又好。但是，不管是长得很好的草或到处乱生的杂树却都没有开花的。

这····，华青山的意识开始混乱、开始模糊了。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其实他的眼皮只是微微动了动，但却没有再能睁开。他搭在左肩上的右手也绵软无力的滑落了下去。

一个冷噤让华青山清醒了。刚清醒的那一刹那他竟然不知道自已是在什么地方。

当他看清楚有一钩下玄月悬在当空的时候，华青山惊得一下子从干草窝中跳了出来。

华青山朝对面斜倒着的巨石下那团白色飞也似的奔跑过去。

羊儿们蜷爬着挤在一起。不用数，还留在这里的只有两只白色的大羊和挤在两只大羊中间的一只小羊羔。

不见了的是那两只黑着一颗脑袋、黑着下半片肚皮的奶羊和一只白色的奶羊，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羊羔。

找啊。绕着那斜插入地的巨石走了一圈。华青山知道已经没有了再能找到的希望。

刚才似乎还挂在远山的暮色很快就飘移到了眼前，华青山心中着急，他把凡能想到的地方都重新再找了一遍。

然而，那斜倒石下面，挨近水凼边那片被踏得乱七八糟的青草旁边几处清晰的马蹄印却没有引起华青山的注意。

彻底绝望的华青山没有办法，他只得提心吊胆的赶着羊儿回去了。在朦胧的月光中，他一边走一会儿，把小羊羔抱一会儿。一边琢磨着保长吴大户会怎么样处罚自已。

华青山不明白搞丢了的三只奶羊一只羊羔会值多少钱。但他清楚的是哪怕一只羊羔家里也赔不起。

离吴家莊院还有半里路左右的时候，华青山看见了一团火光。

渐渐走近以后，华青山看清楚了，是提着风灯的彭三秃子带着两个手中拿着火把的长工出来寻找自已了。

华青山同彭三秃子三人会面时，他说：“大管家，我....，”彭三秃子立即摆手制止他再说下去。然后笑咪咪的说：“辛苦了，辛苦了。回去再说。”

刚走进莊院，彭三秃子对华青山说：“你先把羊关好，回头会有人来叫你。”

华青山将羊圈收拾好以后，他不敢离开。他背靠着羊圈忐忑地蹲在那里。

“华老二，彭管家叫你到上面去。”说话的是刚才拿火把的两个人中的刘二全。

刘二全话说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进到羊圈中挨个摸了摸两只大羊和那只小羊羔。走出羊圈后他将吊在柱子上的那根短木栓插进了圈门上的铁鼻子。

“你还不去？”看见华青山还站在房檐下，刘二全问他。

刘二全虽然只比华青山大两三岁。但他到吴家莊院来已经有八个年头了。华青山想从他的口中套出一点啥东西来。

现在华青山见刘二全问，只好搪塞道：“我以为你要和我一道去呢。”

“和你一道去？”不知道是心中不高兴或是幸灾乐祸。刘二全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这里以后交给我了。”

“这里以后交给你了？”华青山吃了一惊。他急忙问：“那...你晓得我做啥子？”

刘二全没有理他。走进华青山住的小屋以后，他在屋里对华青山说：“你去了就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