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少良实在有些气不过。原本他想找华青山理论一番、可是华青山连三等奖都耍脱了。他倒有点动了恻隐之心，悻悻相惜起来。
满腹牢骚的乔中林可不像向少良那样稳得起。他的办法是‘耍死皮’。反正三组的活路是‘吃大锅饭’，做与不做不容易看出来。
储备库里评选先进集体、先进个人的事结束两天以后，环卫局召开了‘局系统全体员工年度 ‘双优’ 表彰大会’。
表彰大会十点正式开会。华青山八点半钟就去了。到了地点一看，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礼堂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华青山坐在礼堂外面的台阶上抽了一根烟以后，仍然看不见一个人。他骑着自行车在那附近兜了两圈以后，终于看见了站在礼堂外面身上穿着深绿色环卫工作服的两个年轻女人。问过之后知道了自已没有走错华青山的心才放了下来。
九点半钟的时候人开始多了起来。不一会儿。在‘....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革命歌声多么响亮，...’雄壮的歌声中人们渐渐的坐满了整个会场。
“同志们，同志们。 喂，喂。同志们，同志们....。现在开会了。”
几位局领导和公司领导简短讲过话以后，主持人以激动而甜美的嗓音宣佈：“请被评选为先进集体的代表上主席台来。”
在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的嘹亮歌声中，六位代表排成一列，代表三个先进集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了主席台的正中间。
当这三女三男整齐划一的向左转身面朝台下的时候，音乐声停止了。
“请我们环卫局高书记给被评选为先进集体的代表颁奖。”音乐声又响起来了。身材高瘦、转业多年的高书记虽然身材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英姿挺拔。但到底军人的气势犹存。
高书记在左右两位身穿蓝色职业装的礼仪女士陪同下，他走到六位代表面前。在全场热烈的鼓掌声中，他从左边接过‘荣誉证书’，从右边接过玻璃方框装着的‘荣誉状’一 一递给了第一对男女代表。并同她和他一 一握手道贺。
三对代表的‘荣誉证书’和‘荣誉状’都发完以后，高书记在礼仪女士引领下，退进耳幕。同站在那里的几位领导拍着巴掌欢送先进集体的代表们走下主席台。
主持人激动而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下面，请被评选为本年度的局先进生产者上主席台。” 在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音乐声中，随着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的呼叫。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先进生产者从各自的座位上站起来朝主席台走去。顿时，整个礼堂中这儿那儿响起了不少坐椅翻板拍打椅架的噼啪声。
将近一米高的主席台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向台内凹进去的一米五宽的五级木梯。礼堂两侧的便门恰好开在五级木梯的旁边。
随着先进生产者们从各自的座位纷纷朝主席台走。会议开到这时候，进进出出上厕所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时间，原本就不是很宽的三条过道这时候就有些拥挤了。
当华青山刚要跨上第一级木梯的时候，由于身边人的碰撞和他自已没有看清楚梯步，下脚后一步踏空就朝前面扑了出去。
幸亏华青山的手臂长，他赶快伸出双手撑住了上面两级的梯步。可是他的双膝却磕跪在了前面的梯步上。
环卫局属下各单位的政工干部和民兵组织的人员，担负着安全保卫和维持秩序的任务。所以，文德云一直注意着本仓库华青山的行动。
当听到叫华青山名字的时候，站在耳幕前面的文德云就一直留意着。看着华青山从第六排座椅站起来以后，随着慢慢移动的人流走近主席台的时候，他放心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华青山一下子摔倒了。 文德云赶快分开人群跑了过来。 华青山立即站了起来。但他却立即躬下身子，不顾身旁人们的踊挤在梯步上摸索着什么。
文德云立即来到华青山身边问他：“华师傅，你在找啥？”
华青山站直身子指了指自已的左胸，难为情的说：“我的花掉了。”
文德云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说：“就在你的面前。”文德云一边说着一边替华青山捡起来了这朵红绢花。
文德云搀扶着华青山走上主席台后，替他将带有红色腊光纸上写着‘先进生产者’飘带的绢花别在了左胸前。
“妈的个X，官官相护。”同乔中林一样，背靠着布棉包坐在货垛上的向少良悄悄骂道：“老子连二等都没有得到。他龟儿子假眉假眼的写个三等。”接着他又说：“把他三等取了，我还以为这才有点公平。哪晓得他是为了评局的先进。哼.....。”
乔中林说：“毬大爷喊你给他扎起的。他一会儿去开会，一会儿哪个又找他谈话。他一走你就去给他顶起。码包堆件就我们几个做。”
乔中林激起了向少良的反感：“我顶起？你还不是顶起的？你娃是对的就不做。”
乔中林说得没错。最近一段时间，华青山确实跑了几趟办公室。不但罗主任找他谈过两次话。文德云也找华青山谈过几次话。
乔中林和向少良不知道的是，华青山的入党申请书都是文德云帮他写的。而且文德云和罗明秀罗主任还是华青山的入党介绍人。
朔风阵阵，落叶飘飘。飘飘落叶，让葳蕤的碧树绿草变成了过去的记忆。阵阵朔风带来了冬初的寒意和萧瑟。天气在变，大地在变。
在公司小会议室里，同两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起，面对着鲜红的镰刀斧头旗举起自已拳头宣过誓的华青山没有变。
一如既往，每天最早进仓库大门的还是华青山。
当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把自已包裹得好似棕子一样的同事陆续进大门的时候，她们总能看见身上只穿了一件褂子的华青山已经将院子里大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
要不，华青山就还在用铁皮撮箕撮垃圾。要不，他就还在用小扫把清扫着角落里面或用抹布擦拭着办公室窗上的玻璃。
随着一阵突突声的消失，向少良的‘嘉陵’滑进了大门。他的嘴一扁，心里想，你就是靠扫扫地，给办公室擦擦玻璃红起来的吗？现在你局先进得了，奖金拿了。你还准备怎样呢？
“老华，车棚这里的垃圾你还没有撮。”“老华，大门边还没有扫干净。”乔中林和向少良总能找到华青山的漏洞。
乔中林和向少良没有冤枉华青山。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办公室窗上的玻璃也是花的。从前可不是这样。
一次，两次。以后几乎都是这样。哪怕华青山再认真再仔细。几乎都会有遗漏。人们渐渐的起了疑心：华师傅怎么样了？
仓库里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回收的东西送来。垃圾，灰尘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天早晨，当文德云和叶文娟重新擦窗户上灰尘的时候，文德云忽然想起了在局里开表彰会的那一天，华青山竟然看不见掉在自已面前的红花，躬着腰在梯步上到处摸索的样子。
“你咋个了，在那儿发神？”叶文娟问文德云。
文德云说：“你觉不觉得华师傅的眼睛有问题？”
“不可能呵，”叶文娟说：“你没有看见华师傅的眼睛不是睁得大大的吗？”
“眼睛睁得大就是好的吗？”文德云反问道。接着他说：“从前华师傅扫了院子以后，哪里还会有垃圾？他擦过的玻璃哪里还会是花哩胡哨的？”
叶文娟也发神了。但她立即说道：“你不说我还没有注意到。你一说我也想起了一件事。上个月星期三给各小组发劳保用品的时候，我叫华师傅签字。他把华青山三个字写得成了一堆。三个字写得重起了。”
每天上午十点到十点十五分，是工间休息的时候。向少良走进了文德云和叶文娟的办公室。
正在看公司发下来的关于‘元旦’和‘春节’的节日期间做好‘三防’工作的通知文件的文德云抬起头来，看见向少良走进来了。于是问道：“向师傅有啥事吗？”
其实，向少良心里很矛盾。
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向少良都是以自诩自已是正式工。从而看不起临时工的华青山。奚落、挖苦甚至贬低华青山，也是以此为本钱和口实。而自打华青山‘红榜’转正以后，向少良心中就敲开了鼓。他开始怀疑起自已这‘正式工’的身份来。
向少良很早就想问文德云。但他怕弄巧成拙。所以一直一拖再拖不敢问。
这次，要不是自已的二等奖遭刷了，做同样工作的华青山却被评选为出席局的先进生产者，他可能还是不敢问。
听见文德云问有啥事，向少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的二等奖为啥遭刷了，？”
文德云说:“这次是在储备库有正式员工资格的人才能参加评选。”
向少良趁机问道：“我没有正式员工资格吗？”
文德云说:“我没有说你没有正式员工资格。我只是说在储备库有正式员工资格的人才能参加评选。”
向少良问：“那我参加哪里的评选呢？”
文德云说:“我也不知道。”
问了一阵等于没有问。向少良实在有些不甘心。他又问了一句：“我到哪里去问呢？”
文德云说:“哪里调你到储备库来的，你就去问哪里。”
向少良说：“公司调我来的，”
文德云说:“那你就到公司去问。”
向少良刚走出办公室，罗主任和叶文娟就进来了。
罗主任问文德云：“你跟小叶都怀疑华青山的眼睛有问题呀？”
文德云说：“刚才我跟小叶说的时候是怀疑，现在我是肯定华青山的眼睛有问题。”
罗主任说：“你凭啥肯定？”
文德云指着窗玻璃说：“从前华师傅帮我们擦了窗子以后窗玻璃是明光透亮的。最近这段时间我觉得窗子的玻璃没有那么干净了。我以为是华师傅事情多忙不过来。”
罗主任问：“这大概有多久时间了？”
文德云说：“可能有二十多天或一个月吧？”接着文德云问叶文娟：“小叶，你上个月发劳保用品是哪一天？”
叶文娟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看了一下后说：“十一月二十五号。”
罗主任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号。也就是说从你们察觉华青山的眼睛有问题起到现在应该是----。”
“三十二天。”叶文娟说。
罗主任说：“你们都知道，华青山是一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他很怕给人添麻烦。有啥困难都是自已想办法解决。对这种老老实实的老同志，我们更应该主动关心和照顾。现在既然知道他的眼睛有了问题，我想是不是先把他请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文德云说：“我赞成。”
叶文娟一边朝办公室外面走一边说：“我去请华师傅过来。”
办公室离三组工作的地点不远。两三分钟就能走到。可是过了将近十分钟还没看到华青山和叶文娟过来。文德云刚要走出办公室就听见叶文娟的声音：“你们俩个也太过份了。”
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外的文德云刚要朝那边走，就听见罗主任轻轻的说了一句：“不忙过去。”
“老子累了一年，连个三等奖都得不到，还做个毬。”这是乔中林的声音。
“你们自已不会检讨一下原因吗？”叶文娟的声音。
“我一天假没有请。三百六十天都在上班。还比上那些耍了半个月病假还能得三等奖的。更比不上缺了七天勤还能得局先进的。做得再多也等于零。”这是向少良说的。
“走，华师傅，罗主任找你有事。”叶文娟有些发急了：“华师傅，你下来嘛。罗主任问你点事。”
“就只有这几件了，我们码完就过来。”华青山说。
文德云走了过去。他看见柴义俊，罗云芳和谢子宜三个人抬起打好的包正往货垛上放。货垛最矮处也有一人高了。华青山和苏吉生俩个人站在货垛上往上面拉。罗云芳和谢子宜的个子比较矮，她俩显得很吃力。而向少良和乔中林就坐在离华青山不远的货垛上。
向少良、乔中林看见文德云走过来了。他俩干脆再走远点。让文德云看不见他们。
“来，我们一起抬。”文德云走过去同柴义俊，罗云芳和谢子宜一道很快将还剩下的六件货全都抬上了货垛。然后他一直注视着华青山的举动。华青山安全的从货垛上下来以后，他陪华青山来到了办公室。
“华师傅，我对你有意见。”华青山刚坐下，正在穿衣服就听叶文娟来了一句。
正在扣衣扣的华青山说：“这几天他们发点牢骚，说点怪话是很正常的。我多做点又累不死人。”
“老华，你就只会说‘我多做点又累不死人’这句话。有的人偷奸耍滑就是被你这句话‘惯’出来的。”刚走进办公室的罗主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