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了刘安杰的带路,能够走捷径的时候他就会走捷径,再走了一小时零八分钟,刘安杰指着路右边刚冒过土山顶的几个茅草屋顶说:“那里就是华老二的老家。”
顺着一路下坡,又走了两百米左右,三个人便站在了这个竹笆门关着的小院子门外。
在这几乎处处有山,群山环抱的地区。人烟原本就稀少。来往的行人就更少。所以。几乎家家户户都没有出门上锁的习惯。
院门,甚至家门有时候都是大开着的,但是家中可能没有人。
对眼前这个竹笆门刘安杰是熟悉的。他把竹笆门推开将姜素群和文德云让进院子里。
然后刘安杰喊道:“英子,英子。”没人答应。“学良,学良。”也没有人答应。
刘安杰说:“二位请先到上面去坐,坐得高,看得远。我出去找找看,看他们一家人在干啥,”
姜素群和文德云走上上面的屋檐下边。站在家门前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姜素群说:“这才是真正的开门见山。”
文德云说:“你在电影,电视或画报,图片上肯定都看到过不少的山。不过,你留意过没有,各地的山跟山几乎都不一样?”
姜素群默默的想了一下说:“还真是的,在成都,你若想看山,就得到灌县去看青城山,到峨嵋去看峨嵋山或去看龙泉山。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约起去江西旅遊了一次。主要就是为了去看山。”
说到这里,姜素群感叹了一声:“听人说过看了黄山,其它的山就不用再看。还真是的。我们那次去看了黄山,庐山。才晓得成都那山哪里称得上是山,只好算是大一点的土坡坡。”
接着她又说:“你看,黄山的雄伟挺拔。庐山的俊美险峻。”姜素群话锋一转:“前几天我们去看过的那董家营镇,就是华青山曾经参加过战斗的那石门山。它简直就是山的另一品种。你觉不觉得?你说高?它不高、你说它大它也不大。但是那些山呀岭的你挤我,我挤你,挨得特别紧。就.....,”
“对不起,对不起。让两位同志等久了。”随同刘安杰一道回来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姜素群和文德云同时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要不是他比华青山矮了一点。姜素群和文德云一定会以为他就是华青山。
姜素群说:“华大哥,你还在忙呀?”
华大哥两手朝两边一摊,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农村人就是这样,一年四季,田间地头就是有做不完的活路。
正在这时候,刘秀英也进院子了。她说:“俩位贵客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快请坐。我这就去烧水泡茶。”
姜素群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看望你们一下。”
刘安杰说:“上面檐坎太窄,不如把板凳都端下来,把小方桌也拿下来,大家在院坝里坐还舒服些?”
“要得嘛,要得嘛。”华大哥嘴里一边说着,他腿脚麻利的早就噔、噔、噔跳了上去,一只手提着一根板凳又跳了下来。
刚将板凳放下,华大哥又跳了上去,他从屋里提着折叠桌又跳了下来。
当姜素群和文德云、刘安杰围桌坐下以后,华大哥便去石台那儿洗手。文德云说:“华大哥真是好身手。”
华大哥一边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一边腼腆的笑着说:“山区农村里的人,习惯了。”
树草青青,山石代红,高高低低,错错落落。一阵阵难辨方向的风拂面而来,好不惬意。
随着阵阵山风,蓝色的、淡蓝色的烟雾忽高忽低的在头顶上飘荡,在院坝中盘旋。柴草味中,夹杂着阵阵煮红苕的甜香。
咕,姜素群不自觉的吞下了一口口水。她偷偷的看了一下左腕上的“梅花表,”十一点四十三分。
正在这时刘秀英在屋里喊:“大哥,大哥。”
华大哥又噔、噔、噔的跳上了檐坎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华大哥一只手中端着一只加了盖的白底蓝花的瓷茶杯走了下来。他的身后跟着刘秀英,她的手中却端着没有盖的茶杯。她把这杯茶放在了她爸的面前。
华大哥将茶杯放在姜素群和文德云面前。嘴里说道:“这都是我自家种的茶。自已晒的。茶叶不好,别见笑。”
揭开杯盖,虽然茶叶还没有全部发开。但是也能看出杯中二、三十片大小宽窄,叶色深浅都不均匀的茶叶是自家种,自家晒的。
清透的茶水中似乎还能看见茶汁在慢慢的滲出来。但是那微温的清香却似有一缕使你刚好睡足觉后醒来的感觉。喝一小口,那淡淡的涩甜,会令你想起曾经在市面上买到过的十多种包装精美、牛皮吹破的绿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时间来不及了,”华大哥一边用丝瓜布擦着桌子一边说:“先垫垫底。等会儿腊肉香肠煮好了才能吃饭。”
华大哥让开以后,刘秀英把煮红苕放到了小桌上。筲箕中不但有十二、三根煮熟的红苕,还有七、八根煮包谷呢。
既然主人热情,早已肚饥的客人也就不会太扭捏。
其实,姜素群和文德云若再装客气,那就太假了。早上出发以后连续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现在又到了饭点。而且,刚才那红苕的甜香溢到屋外不是还勾引得她俩吞清口水吗?
姜素群拿起一根不算很大的红苕刚要送进嘴里,文德云拿的是包谷,啃了一口正在大嚼的时候,从院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中年人和俩个女青年。
“快,快来。正好赶上,”刘安杰热情的招呼他们:“把手洗了,快来趁热吃。”
三个人洗了手后,中年人先走过来拿起两根包谷递给羞红了脸的两个女子。
“我来介绍一下,”刘安杰说:“这俩位是从成都来的姜老师,文老师。”
俩个女青年齐声说道:“两位老师好。”
姜素群站起来说:“谢谢,你们也好。”文德云原本就是站着的,所以,他对她俩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安杰指着中年人说:“这是华青山的兄弟,青海,”
刘安杰指着两个女子说:“这个是华青山的亲侄女。华老大的大女忠秀,也是我的外孙女。这个是华老三的女儿忠辉,也是华青山的亲侄女。。”
接着刘安杰说道:“要是嫁出去的华青山的俩个妹妹德惠德蓉再回来。华家的人全都在这里了。”
“还有我弟”华忠秀说。
“哦,对。还有华青山的侄儿华忠义。也是华老大的。”但刘安杰立即说道:“他不是还在部队吗?”
姜素群拿的小红苕吃完了。她小心的问刘安杰:“刘叔,华青山说当年他在家里的时候有九个人。”姜素群这一问,刚才站着的几个人渐渐的散开了。
刘安杰哎——,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告诉姜素群和文德云:
华青山丢了羊以后,家里肯定是赔不起的。关在小黑屋里的华青山怕被弄去顶壮丁。想方设法逃出来之后就跑了。
三天以后,吴保长的管家彭三秃子带着三个揹枪的押着我到这里来抓华青山。那个阵仗,又歪又凶。华青山的爷爷原本就胆小,加上他身体又虚弱多病。那天他就受到了惊吓,还不到十天爷爷就走了。过了一个月左右....,
华青海说:“刚刚一个月。爷爷是前一个月十三号走的,奶奶走也是十三号。”
刘安杰说:一个月时间,两位老人就走了。
接着,刘安杰又说:家里的八个人,哪一个不耽心华老二啊?三年多以后,就是华老二深夜送钱回来的那一天。既然你都回来了。还把钱放在桌子上,你该见一见家里的人啊。你又跑啥嘛?既然你把全家的人都弄醒了,就是要走。你也该跟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兄弟妹妹见一面你再走也可以嘛....,
“刘叔,华家兄妹...,”实在憋不住的姜素群说:“刘叔,我说几句可不可以?”
刘安杰说:“咋不可以?姜同志,你说,你说。”
姜素群对刘安杰笑了笑。然后说:“你们对华青山同志的耽心,盼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请你们再别怪他。”
接下来,姜素群给刘安杰和华青山的哥嫂,兄弟,侄女们讲述了华青山在逃亡的路上,无意间参加了董家营石门山战斗的前后经过。
看见姜素群讲得口干舌燥,文德云给她加茶水的时候替姜素群补充道:“华青山在战斗中非常勇敢。他只受了点轻伤。就是被子弹打掉了下半截左耳朵。后来,幸亏他有孝心,把多年打工辛苦挣来的钱送回来。就是在他回来的那几天,国民党的军统特务才没有在他租住的地方抓到他。”
文德云接着说:“说句迷信话,要是华青山没有这份孝心。他都死几回了。”
文德云告诉大家:前面关于丢羊的事不算,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时候,子弹乱飞,没有打到他的要害。第二次,华青山为了挣钱没有及时去石门山,躲过了军统特务对‘全义支队’的清剿。军统特务和一排全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兵把‘全义支队’的人全部杀光。第三次。就是他送钱回来,前脚他走,俩个特务后脚就来。接连守了华青山两天。好险呀!
接下来文德云告诉大家:华青山知道自已的处境非常危险。所以,他一直耽心被人认出来。更耽心连累家里的人。你们说,华青山敢在家里逗留吗?他只能跑得离家越远越好。
哦——。哦--, 哦——。大家终于明白了。
哥哥嫂嫂笑了。兄弟侄女们笑了。他们为有华青山这个至亲的人自豪。
刘安杰也笑了。他为有这种亲戚而感到骄傲。
“吃饭,吃饭。”刘秀英高声喊道。她今天的中气好像比那天的都足。
“吃饭了,吃饭了,”忠秀与忠辉似乎一下子比平常小了好几岁,又变回了跳跳蹦蹦的小姑娘。
华老大两兄弟干脆把大方桌从上面抬下来放在院坝中间,八个人正好坐了个满桌。
桌上的菜虽然只有一大盘腊肉、一大盘香肠,一个素炒莲花白,一个混焖四季豆土豆和黄焖冬瓜。还有一大盆丝瓜粉条汤。但大家却吃得非常高兴,非常惬意。华家两兄弟还陪刘安杰小酌了半碗烧酒。
还在吃饭以前,姜素群和文德云就很想问问怎么没有看见他们的父母亲,但终因机会不合适而没有问出口。吃饭的时候肯定也是不能问的。不过,他俩已经预感到情况可能有些不妙了。
吃过饭以后,华大哥陪着姜素群文德云和老丈人刘安杰喝着茶在小院中闲聊。刘秀英收拾着桌上的盘碗。
“老三,”刘秀英喊。华青海从他屋里伸出脑袋:“你来帮我把这摞碗抱到灶屋里去。”
华青海回头对屋里的人说了两句话以后,就从屋里走下来抱起那摞碗送到灶屋里去了。
“你大哥一时走不开。”姜素群的耳朵很灵,尽管刘秀英说话很小声,但还是被姜素群听到了。
接着,又听刘秀英说:“最好你也去陪陪成都的客。说不定他们还会说些你二哥的事,地里的事你们两兄弟就不用管了。有忠秀忠辉我们三个。你下去的时候,把这瓶水也带下去。”
不一会儿,华青海手中提着水瓶给每一杯茶都加了水后,便静静的坐在了旁边。
姜素群故意问道:“听华青山说你们家里原先有九个人,现在又添了这么几个弟弟妹妹。就这么几间房子,你们怎么住呀?”
姜素群这一问,除了文德云可能能够猜到她的用意,刘安杰和华家两兄弟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回答。
不过,姜素群又接着说道:“刚才刘叔说华爷爷和奶奶走了。都还有.....,姜素群故意扳着指头数人。” 华大哥大概因为喝了点酒,嗯嗯啊啊的不知道咋么说。华老三的性格跟他二哥华青山恐怕差不多,也是一个不善于多说话的人。
刘安杰长叹了一口气,他只好越俎代庖了。
刘安杰说:“当年华青山离开的时候,家里确实是九个人。那段时间娃娃们都还小。房子少大家挤一挤也就住下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华青山深夜送钱回来,他故意把全家人弄醒,为的不就是想看看家人们吗?。”
刘安杰说:“我亲家两口子,就是华青山的爸妈,他看见了、大哥大嫂,老三和两个妹妹他都看见了。可是,有三个人华青山他没有看见。俩个就是爷爷和奶奶。还有一个是我的外孙女忠秀。那时候才几个月还睡在床上。”
刘安杰指着右边挨着堆了不少干树枝柴垛的两间比较新色一点的屋子说:“这两间才盖了十多年的屋就是他的,”刘安杰指着华老三。接着他说:“爷爷奶奶住的时候是一间。爷爷奶奶走了以后,为了华老三结婚,把旧屋拆了改成的两间。”
看见老丈人口说干了,接连灌了几口茶。大概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的华老大开腔了。
可是,刚说了不一会儿,眼泪慢慢的从华老大的脸上滴了下来。
原来,全家人都牵挂着华青山,时刻关心着他的冷暖安危。自从听华老大说他和华青山俩个喜欢走上坡去坐在露出地面的那石埂上抽烟,闲聊。或商量啥事。华伯(华青山的父亲)也沿着华青山俩兄弟开辟出来的小路走到那里去坐过几回。
坐在那石埂上确实不错。看的虽然还是已经看了几十年,再熟悉不过的旧风景。但坐高了几十米风景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在地里的活路不那么忙的时候,华伯也会叫上华老大,父子俩坐在这里既讨论过跟隔壁黄家商量共同在石壁上凿出一条引水槽的事。又讨论过自家的哪个坡或哪块自留地这时候该栽啥东西最合适。
华伯甚至还谋划过,在有时间、有条件的时候,在石埂这里修建起一座小凉亭,就地取材,再垒起一张石桌。坐在这里品茶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