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招待所的门面并不算大,从三合土地面跨上五级水磨石梯步,再往前走一米五就到了招待所的门前。两扇玻璃门的下半截漆着红色的油漆。进了门厅,左面靠墙安放了一张黑色真皮长沙发。沙发尽头就是通向里面的过道。
迎门壁上有一幅江山多娇的彩绘。墙壁下面,同样安放了一张黑色真皮长沙发。长沙发左右两端,各摆放了一只一米五高的白底蓝花描金大花瓶。
进门右边是一个长长的接待台,接待台后边墙上挂有‘北京时间’,‘纽约时间’,‘伦敦时间’和‘东京时间’的六角形时钟。
“刘叔,请喝茶。”,“二哥,你的茶。”秦玉兰将两杯茶放在长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刘安杰问:“你们的工作忙不忙?”
玉兰说:“总的来说不是很忙。只要县里不召开大型会议或没有大型的商务活动、大型展销会,我们招待所的上客率一般都只有三、四成。大多时间只有两、三成。有的时候才住几个人。服务员比旅客还多。”
刘安杰说:“搞这个工作不错,个人没有损失又没有风险。不像那些做生意的起早摸黑还要耽心亏本。”
华青山说:“还不晒太阳,不淋雨。只是不那么自由,就只能在屋里打转转。”
刘安杰说:“虽然走不出去,但她们接触的人多呵,天南海北各地的人都能接触。啥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听得到。不像你我,只能在这山窝窝里,消息闭塞。别说天下大事,好多事传到我们这里都成旧闻了。”
玉兰说:“刘叔,你刚才说啥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都能听到。还真的说得有点对。我们不仅能听到一些,还能看到。”
刘安杰听玉兰这样说,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问道:“你看见啥稀奇事了?”
玉兰说:“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希奇事。但是,我感觉这件事有点古怪。”
刘安杰和华青山听玉兰这样说,更有了兴趣。于是催她快说下去。
秦玉兰想了一会儿后告诉刘安杰和华青山:搞我们这个行业,旅馆、旅店、招待所是属于特殊行业。特别注重安全问题。就如刚才刘叔你说的,我们接触的人多,天南地北啥人都有。
好人歹人啥人都可能遇到。我们的领导也常常给我们打招呼,要提高警惕。所以,我们就慢慢的学到了一点点本事。那就是学会‘看人’。
刘安杰笑了笑说:“玉兰,你不简单呵,还学会了看相。”
玉兰知道刘叔是在跟自已开玩笑。接说她说:‘看相’我们不会。我们几个凡是负责搞接待的,都要尽可能学会记住每一个登记住宿客人的面貌特征。
玉兰接着说:自从我被提拔起来当这个招待所的负责人以后,我晓得自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但要学会‘看人’,而且还要留意客人随身携带的东西。比如:易燃易爆或有毒有害的东西。甚至还有贩毒聚赌、卖淫嫖娼等等。
刘安杰问玉兰:“你们招待所出过这些事没有呢?”
玉兰说:“现在好多了。从前我们这里就抓过几次赌。还协助公安部门逮到过流窜犯。”
华青山问:“刚才你说的看见的稀奇事呢?”
玉兰说:“二哥,你可能不晓得。但刘叔晓得。”
刘安杰说:“我晓得?你说的是啥时候的事?”
玉兰说:“就是那年我们那个打汽车的事。”
刘安杰想了想以后问:“你说的是老三,青海打烂汽车玻璃的事?”
玉兰说:“就是。”
刘安杰说:“那是一九七五年的事了。过去整整十年了,你都还记得?”
玉兰说:“那时候人年轻,记性好。”
刘安杰吙吙一笑说:“你现在七老八十了?”
华青山说:“后来是咋回事嘛。你们都晓得,只有我不晓得。”
刘安杰又是吙吙一笑说:“好,好,好。玉兰你快说,我不打岔了。你二哥都着急了。”
玉兰告诉刘安杰和二哥:那次青海打烂汽车玻璃,青林青海两兄弟逼停汽车以后,半个县的人都围拢来看热闹。把来来往往的几个路口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德慧德蓉两姊妹都去派出所报过案。但是,几个路口都被堵了以后。好多人就闹起来了。有的人就去县委报告。县委值班的人知道以后,立即通知派出所赶快派人过去疏通道路,解决问题。
过了一会儿以后,从派出所来的三个警察不但疏通了道路,还从汽车上带走了一个人。
刘安杰插话说:“这个事我晓得。从汽车上带走的就是那个导演。”
玉兰接着说:事情闹大以后我们才听说的。我跟我的好朋友陈茜、罗雅莉就跑出招待所来看热闹。
我们三个刚刚要跑出那弯弯拐拐的张家巷,就看见一个警察和一个身穿蓝色牛仔服,比那警察还高一点的絡腮胡走进巷子里来了。
巷子只有那么宽,我们三个女的只得背靠着墙壁让他们过去。那絡腮胡从我面前过的时候,我把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玉兰接着说:我们三个跑出张家巷以后,看见到处都是人。下面汽车週围和分岔路口更是围得水泄不通。我们不晓得发生了啥事情。
罗雅莉问旁边一个大爷,那大爷说,被警察带走的是这个摄影队的头。听说是整烂了旅店的啥东西没有赔就跑了。旁边一个人说是酒后闹事。打架。把旅店的玻璃窗玻璃门都打烂了。
陈茜回来跟我说是有人举报,说那个导演嫖娼,钱给少了。女的举报了嫖客。
玉兰说:“到底是咋回事我们也没有弄清楚。警察在喊大家请疏散。我们三个都在值班,也不敢耽搁得太久就回招待所了。”
华青山问:“你们回了招待所就完了?”玉兰点了点头。
华青山又问:“这就是你说的‘希奇事’?”、
玉兰点了点头说:“这是上半截。”
玉兰接着告诉刘叔和二哥:这件事过去以后,慢慢的我们都忘记了。
后来,好像是一两年以后,我的好朋友陈茜对我说,她哥在汽修厂上班。有一天一个师傅把车开进汽修厂说要修那儿。后来那师傅跟她哥东拉西扯的,不晓得咋个就说起了那年来修被华老三打烂车的窗筐和窗玻璃的事。
陈茜的哥问那师傅知不知道那回事到底是咋个引起的。那师傅说,在送摄影队回去的路上,听那些人自已说的,他们离开梅子村的时候,那个好心给他们领路的姓华的女人在旅店被导演强奸了。那女人的两个哥要找导演的麻烦。陈茜的哥还问陈茜:你的闺蜜秦玉兰就住在梅子村旁边你都不晓得吗?
玉兰说:听陈茜说了之后我才清楚了事情的真像。
刘安杰问玉兰:“这就是你说的’稀奇事‘’?”
玉兰说:“刘叔,你别打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接着玉兰告诉刘安杰和二哥:所以,那导演给我的印像就更深了。又过了几年以后,我和老三结婚了。我生了世勋以后,嫁给黄老二的德蓉流产以后,几年都没有再怀上过娃娃。
玉兰说:我还问过德蓉你去找过的医生说你还能不能怀孕。德蓉说,有的医生说还有可能。有的医生说还是不要再怀了。因为要是再怀上,德蓉已经属于高龄产妇。生产的时候危险性很大。说不定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玉兰说:德蓉的态度很坚决。德蓉说她不给黄老二生个娃娃她一直认为对不起黄老二。德蓉还说,她不怕死。只要能够给黄家留一个种,她自已就是死也甘心情愿。
玉兰说:我所说的‘稀奇事’就发生在几年以前。大概是一九七七年或七八年。
那一週是我在前台值班。 有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到我这里来登记住宿。那男的递给我介绍信的时候,我刚一抬头看见他,立即就觉得他有点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的登记名字是赵元德。女的姓名是俞桂英。我问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有一段时间,为了治安和安全,饭店、旅馆等有责任询问客人登记住宿的原因)。赵元德说他们听说这镇远县里有一位专治风湿病的医生。他们来是为了给俞桂英治风湿病的。
玉兰说:那段时间上客率很低。我就安排他们住在1----7号的三人间里。
玉兰指着刘安杰左边进里面的门说:“刘叔,刚进这道门左边就是一道,一道的第七号三人间是这一道的最后一间。也是最方便的一间。”七号左边那一排只有八号三人间两间房。八号左边有一道侧门。虽然门开在招待所院内,但白天可以随意进出。
玉兰说:第二天早上那姓赵的两口子在外面吃过早饭回来以后,姓俞的女人很快就出去了。不一会儿,那姓赵的走出来在招待所门前走了一会儿以后,进门来就坐在二哥现在这个位置上。他一边抽烟一边问我,我们这里有没有啥好医生。
玉兰说:当时,我跟姓赵的正好面对面。我一直在想,我跟这个人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他。见他问我,我只好说,我们县医院里中医西医都有,哪个医生好我还真不知道。
姓赵的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以后,好像很无聊。于是,他可能就回房间去了。中午,下午,都再没有看见他俩口子出来。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做交接班前的巡视,经过7号的时候,我听见屋里在放电视。
第二天早上,玉兰说:又是那个时候,我从所里小食堂端着早餐出来,刚走到能看见一道通道内情况的地方,姓赵两口子一前一后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姓俞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包,她一边往包外扯着一个雪白的东西嘴里一边说:你不准跟她见面。
玉兰说:他们俩口子不知道我在后面。我也确实不是故意的。
姓俞的女人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就转拐从侧门出去了。我也很快走进了这里。当我刚把早餐放在茶几上,一转头就看见姓赵的男人跟一个走路脚有踮的、头发雪白的老婆婆从侧门那儿晃了出去。
玉兰说:当时我一愣。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招待所里没有住过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婆婆啊。而且,这个老婆婆又是同这姓赵的男人在一起。两分钟之前跟这姓赵的男人在一起的是他的老婆俞桂英啊。
玉兰说:由于我干的是这工作。所以,我的眼力也很好。刚才他们俩人从侧门晃过去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那头发雪白的老婆婆和姓赵的絡腮胡须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絡腮胡须,絡腮胡须?玉兰说:渐渐的,我感到我想起了什么。我一边想一边喝稀饭,一不注意被稀饭呛着了。我咳呀,咳呀,眼泪都遭呛出来了。但是,我想起来了,在张家巷内从我面前走过的絡腮胡须的人不就是这个絡腮胡须吗?他不就是那个被警察带走的导演吗?
玉兰说:我虽然想到这个絡腮胡须肯定就是那个导演。但是,俞桂英呢?那个满头白发,走路一踮一踮的老婆婆呢?这两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哈,哈,哈,哈---。’刘安杰狂笑了起来。
华青山和秦玉兰莫名其妙的看着刘安杰。
刘叔笑够以后问秦玉兰:“你肯定那个絡腮胡须就是导演赵元德?”
秦玉兰说:“十有九分我敢肯定。”
刘安杰再问:“这个赵元德是干啥的?”
秦玉兰再次莫名其妙的看着刘安杰说:“这个赵元德是导...演呀。”
刘安杰又是哈哈一笑后挖苦的说:“玉兰呀,玉兰。枉自你还是个聪明人。这个赵元德既然是导演,他不会懂得化妆吗?”
“哦-------。”“哦!”华青山和秦玉兰同时醒悟了过来。
接着,刘安杰又是哈哈一笑后说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