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爸，我要是也换成石棉瓦。你晓不晓得要好多钱？”罗二嫂问乔幺爸。
乔幺爸说：“不晓得。要看你盖几间。房子的大小有关系。石棉瓦的大小也有关系。最好等吃过晚饭华青林有空了你问他。”
很难看到，夕阳下的云彩j竟会是如此美丽。不论是成团的，或是成条成缕的白云，凡是镶上了夕阳的金边竟然会显得如此荣绒华贵。
他们经过一小片桂树林的时候，初秋新绽放的、桂花的甜香随风飘来，真让人心旷神怡。
前面那栋两层灰砖楼房，就是县委招待所。
“我们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刘叔，你都把我们送拢招待所了。”姜素群说。
刘安杰说：“我们才该感谢你们。你们不来。我们就不会知道相隔了二十多年的华青山的消息。你们回去以后华老二也就清楚他老家里的情况了。”
回到成都以后，姜素群和文德云将整理好的资料汇总交给了公司办公室。
热，这是成都最让人讨厌的八月里最热的一段日子。顶上要么红火大太阳。要么就是快要垮下来的厚厚的云。穿拖鞋走在屋外的地面上都会感觉到一阵阵热气烘人。
还有那不知道啥时候就会立即让你变落汤鸡的阵雨。当你刚要找地方躲雨或拿出有备无患的雨伞来还没有撑开，雨停了。
这让人既讨厌又沮丧，还哭笑不得的鬼天气，让刚出差回来的文德云就吃了苦头。
在这县那县，这山那山转悠了十多天的文德云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几滴五分硬币大小的雨点就以这种方式迎接了他。
文德云忘记了这是瓢泼大雨前的警示。当他跨上街沿一边用手掸掉头上的雨水，一边想着是今天或明天给华青山说他老家的事的时候。老天爷却把九眼桥下锦江里的水改道向他淋了下来。
那一瞬间，文德云竟不知道自已该往哪里躲。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时间后，从雨幕中他终于看见几个人站在一家邮电所还比较宽的屋檐下。
文德云立即拔腿就朝那儿冲了过去。
噗嗵！哎吆。邮电所门外的釉面瓷砖，使文德云和一个跟他同时跑过去的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身子一趔趄向早站在那儿的一个女人倒了过去。女人本能的一闪躲开了。
幸亏那人手长，他的左手撑在了邮电所关闭着的木铺板上。但他的头却 咚！的一声也碰在了木铺板上。
那人是斜着跑过来的。而文德云是直线跑过来的。当他俩人撞在了一起的时候。那人前冲的惯性转移到了文德云的身上。虽然那人脑袋碰痛了。但他‘刹住了车’。
而文德云就惨了。他不但‘刹不住车’，下面的两只脚在光滑的釉面瓷砖上跳了几下‘狐步舞后’就噗嗵！哎吆了。
幸亏文德云人年轻身体灵活。加上他又当过几年兵。他立即翻身爬起来去捡甩出去两三米远的文件袋。
幸亏文件袋是塑料的。虽然里面已经有雨水了，但不多。文德云甩了几下后拿出来看了看，湿得还不多。他朝前后左右看了一下。除了几个往来走路的人。刚才躲雨的人一个都没有了。雨呢？
要不是地上的积水提醒。要不是摸了一把屁股，粘在手掌上的泥水和内外上下都湿透了的衣裤提醒，文德云真的怀疑刚才是不是下了一场‘偏东雨’。
“小文，你们回来了？”罗主任招呼从窗外晃过去的文德云。
文德云偏过头对窗内的罗主任说了一句：“我换件衣服马上就过来。”刚走两步他又退了回来。他把文件袋交给罗主任以后才往他的办公室走。
刚走了两步就遇到正从办公室中走出来的叶文娟。
乍一看见文德云叶文娟愣了一下。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自从他与叶文娟共用一个办公室起，他就知道这位小姐喜欢装妖作怪。他也就装傻装痴的配合她。所以，叶文娟叫他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时候，他还真的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文德云三百六十度旋转完刚站稳。叶文娟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罗主任走出办公室问叶文娟：“你在笑啥子？”
叶文娟正儿八经的用手一指文德云，然后用戏腔说道：“文德兄一别三秋，今日里衣锦还乡了----哇。”
罗主任朝文德云看去，才看见他从上到下的衣服裤子全是湿的。而且身后衣服裤子上都粘了不少的泥水。罗主任问文德云：“在办公室你还有没有多的衣服？”
文德云说，还有一件衣服。
罗主任问：“裤子，办公室里你还有没有多的裤子？”文德云摇了摇头。
刚刚走过来的华青山说：“这样要不得哈。现在你还正年轻。这样穿湿衣服今后是要得病的。”
罗主任说：“你骑自行车回去一个来回要多久？”
文德云说：“大概一个小时。”
罗主任一边回办公室一边说：“你骑我的车回去。”她又补了一句：“快去快回。”
第二天下午，叶文娟对正在往货垛上堆打好的塑料包的华青山说：“华师傅，罗主任请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华青山说：“好。只剩这两三件了，我堆完就来。”
叶文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恐怕不行。有一份材料要你亲自签字以后，马上要报送到公司里去。你最好现在就过去。”
华青山只好对小组里的人说：“只有这最后几件了，你们堆一下好不好？”说完以后他就从货垛上跳了下来。
“天又不得垮，啥子事那么急啊？”向少良不阴不阳的在背后说。
叶文娟实在听不下去了。因为好多次她到三组来找华青山，都看见华青山在货垛上，或在打包机旁边干最重最累的活。而其他几个人不是在旁边聊天，就是在做一些比较轻的活路。
于是，叶文娟转回头走到向少良面前说：“向师傅，你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
向少良也不示弱。他故意对小组里其它的人说：“是嘛，我们三组的活路，尽是抬轿子的夫妻活路。要做大家都得一起动手。他一走，他剩下的活路就得我们几个人帮他做完。”
叶文娟又问：“你说得对，‘要做大家都得一起动手。’可是，我十回来找华师傅为啥九回看见都是华师傅他一个人在做最重最累的活路呢？”
向少良又故意对小组里其它的人说：“是嘛，他是组长这些人都是他的兵。他不做该哪个做？他不起带头作用不行啊。他要保住他那临时工的饭碗得嘛。”
叶文娟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又问：“在这三组里，你们哪一个人的年纪有他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就算华师傅是临时工。难道临时工就只能做最脏最臭最重最累的活路？”
向少良也补了一句：“他的命不好。哪个喊他是临时工嘛。嘻嘻。”
“华师傅请坐。”罗主任的办公室中，只有她自已和文德云两个人。
华青山返身走出办公室，在自已的全身上下拍打了一阵后才重新走进去，在刚才罗主任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文德云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走到华青山身边时顺口说了一句：“华师傅，我到你老家去了。”
罗主任笑了笑说：“小文他们这次很辛苦。十多天尽走山路。你看他晒得跟非洲黑人一样。”
罗主任对华青山说：“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有两件事通知你。”华青山规规矩矩的坐着，就像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
罗主任告诉华青山，经过公司政工干部姜素群和文德云俩位同志对他从家里出来这么二十多年全部的活动轨迹的认真调查。其结论是：“政治历史方面完全清楚清白。从前所谓的历史疑点和污点全都不存在。”所以，罗主任告诉华青山，早前文德云帮他填写的履历要以这次的调查结论为准。
现在，已经正式改了过来。只要他自已重新签字后就能生效。这张履历表和本单位的申请报告报给公司以后。公司上报市劳动局。劳动局批复以后。恭喜你华青山同志，你就是全民所有制单位的一名正式员工了。
华青山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罗主任说：这是第一个通知。第二个通知是：“八月二十一号到八月二十八号。一共七天。全市环卫系统有两个到峨嵋山去休养的名额。我门局里的一个名额给了局里的老干部。另一个名额就是你。”
华青山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三天以后，正好是星期一。陆陆续续走路的或是骑自行车的和唯一骑‘嘉陵’小毛馿的向少良，一进大开着的双扇大门就看见正对着大门的卸货区墙上贴的一张大红榜。那大红榜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祝贺华青山同志转正成为全民所有制的正式员工。”这张红榜，是经过罗主任批准贴的。
在三组员工较为固定的休息或讨论学习的地方又贴了一张同样内容的，只是小了一点的红榜。这却是叶文娟自作主张贴上去的。罗主任看到后只是笑了一笑。
凉风吹来了，渐渐的。一阵阵的凉风撕扯着片片黄叶，让它们捎给你秋的消息。淅淅沥沥的夜雨也将飘飞的黄叶铺了个满世界。仿佛在宣告，这是一片金色的土地。
人行道上，街边院坝，到处都有湿漉漉的落叶。
但是，回收仓库的大门外，特别是院子里，却看不见一片落叶。
每天清晨第一个进大门的几乎都是华青山。当人们来上班的时候。不但仓库院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大门院外和其它地方也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可是这几天就不一样了。自从前天华青山没有来上班起，院内的地上不但有落叶，还有烟头，废纸，口痰，或其它的垃圾。
前天，没有人注意到。昨天罗主任没有注意到。今天似乎大家都注意到了。
罗主任刚想问咋个今天院子里这样脏、这样乱的时候。她一下子想起仓库里一直没有专职的环卫清洁工。平常都是各小组打扫各自工作范围中的清洁。由此她也想到了之所以以前那么干净，是由于有了华青山的主动承担。他去休养才两三天没有来，这环境卫生就没有人搞了。这样的情况必须改过来。
于是，罗主任走到文德云和叶文娟的办公室里去。她看见他们俩人一个在裁纸，一个在写字。
在文德云身边已经有了几张写好的标语。红纸上写的是“欢欢喜喜迎国庆”或“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和“中国共产党万岁！”。黄色绿色的纸条上写的是：“干干净净迎国庆，破除四旧立新风”或“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等等。
“看不出来，小文的墨笔字还写得好嘛。”罗主任誇道。接着她问叶文娟：“你能不能写？”
叶文娟说：“我可不敢在文德老师面前‘班门弄斧。’”
罗主任问文德云：“你写的这是啥体？”
文德云说：“我体。”
罗主任说：“我只听说过草书、行书，颜体，柳体，没有听说过还有我体。”
文德云说：”我开始学的时候，学的是行书。后来又学写草书。练到现在整乱了，行不行草不草就成我体了。“ 把‘.....爱国卫生运动’的动字写完以后，文德云又说：“我才是‘班门弄斧’，小叶的字才写得好。”
罗主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问道：“哪个小叶？”
文德云用手中捏的毛笔指了一下叶文娟说：：“真人不露像.”
罗主任诧异的说：“哦？是叶文娟？小叶，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叶文娟的脸红了。她说，“读高二的时候我才跟我姥爷学写毛笔字，写得不好。”
“来，来，来，”罗主任说：“小叶来露一手。”叶文娟还在犹豫，文德云却让开了位置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文娟走过去，她没有坐下。但她拿起了文德云刚才用的紫色笔杆的中楷笔问：“写啥字？”
罗主任说：“随便你写。”
叶文娟从自已刚裁好的那堆纸条中抽纸，不料她一下子抽出了两张。于是，她略想了想后手起笔落。第一张大红纸上写的是“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第二张大红纸上写的是“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嗨呀，”罗主任说：“想不到我们仓库里藏龙卧虎，还有这么一位美女书法家。”
文德云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说：“你看嘛，她这一写。今后我写的字只好拿去敷墙壁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溢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