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瘸子说:“其实,我晓得华青山也认出我了。我也晓得他为啥要跑的原因。这些原因不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说的那些原因吗?”
接着罗瘸子又说:“华青山其实不该跑。当然,他怕在金簪两姊妹身上牵扯的事说不清楚。可是他却不知道东家的意思。东家的意思只有几个人晓得。而且,东家已经把自已的安排告诉了大少爷。”
罗瘸子说:“大少爷开始时是反对东家的。但是,当东家给他解释说,翻年四月金簪出嫁以后,接着把银簪许配给华青山。把华青山招为上门女婿。
两个女儿的事情结束以后。从此东家就长住在镇上协助大少爷管理镇上的产业。其实,就是把镇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而乡下,由于招了华青山为上门女婿,赖家在乡下的几十亩田地、几个山头和所有的产业都交给华青山打理。华青山既是不给钱的长工,又是赖家在乡下的唯一主人。华青山还不会为自已好好管理么?
接着罗瘸子又说:“在‘祭灶’的两天前晚上,自已随东家去偏院找华青山。东家就是想告诉华青山把银簪嫁给他。招他为上门女婿这件事的。
而且,已经用话试探了华青山几次。甚至还挑明给他说了是替一个大户人家想招他上门当女婿的。只差就点出银簪的名了。可是华青山就是没有答应。”
罗瘸子又说:“说句事后的话。据我知道的,哪怕银簪肚子里的娃娃是华青山的。而且华青山真的跟金簪也有一腿。我敢保证,就是东家都晓得了也不会有啥大不了的。首先,他自已就喜欢华青山。认为他是一个好长工,好管家,好女婿。”
罗瘸子还说:“金簪是二老婆生的,二老婆也死了多年了。银簪虽然是现在这三老婆生的。可银簪从小就送到乡下来了。东家根本没有把两个女儿当回事。哪怕两个女都给华青山他也不会觉得有啥不妥。”
离开柳树镇返回西乡县,姜素群和文德云不用问路也知道该怎么走。所以走回到三岔路口的时候他俩没有一点耽搁一路顺利的就回到了西乡县。
还要不要去柴坪镇的玉泉村看看当年华青山在赖家打长工时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呢?
对这个问题,姜素群和文德云两人的想法基本上大同小异。待各自说出了看法以后,归总来他俩都认为这是一个‘鸡肋’。
既然到柳家祠堂已经找到了重要证人罗瘸子,从他那里也基本上了解到了华青山从那里逃跑的真实原因和主要经过。
并且还知道了连华青山本人都不知道的那么多隐情。这不得不说算是一笔意外收获。但是,正是这笔意外收获又勾起了姜素群文德云两人想去玉泉村赖家看看。看看自华青山逃离以后赖家发生了一些啥?当年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好奇心产生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因为姜素群和文德云都想到了一种假设。
假如:不管罗瘸子和华青山相互认没有认出对方,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华青山不跑。按罗瘸子说的,华青山很有可能成为赖家的上门女婿。是银簪嫁给华青山还是金簪嫁给华青山或是两姊妹都嫁给他?三十多年后的现在,她们怎样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来源于罗瘸子的一面之词。
后来,姜素群和文德云还是决定去一趟柴坪镇的玉泉村。因为根据他俩最先研究的计划,是最后一站才去拜访上阳坡的梅子村华青山的家。反正都要朝那个方向走,即使绕了一点路可能也不会很多。
第二天,姜素群和文德云按新拟定的路线向柴坪镇的玉泉村出发了。
现在,走路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方向也好确定。所以走起来也就觉得比较轻松,速度也快。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素群文德云估计离柴坪镇可能不会太远了。于是不再忙于赶路,既然主要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他俩也想再多看看当地乡镇百姓的日常生活和风土人情。当然,也想尝尝当地的地方美食。
姜素群和文德云的运气真好。柴坪镇今天正逢赶集。离柴坪镇大约还有半里路远,就已经能够听见鸡叫狗咬和任何集市都会有的闹哄哄的声音。
姜素群和文德云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脚步,很快他俩就融入了挤来挤去的人流之中。
自行车,三轮车,鸡公车,架架车,甚至还有紧跟在别人身后,嘣嘣响着的手扶拖拉机。
揹背篼的,扛口袋的。挑粪桶的,担挑子的,牵猪的,吆牛的,卖鸡卖鸭卖鹅卖兔卖狗卖猫儿的。
有把案板敲得啪啪响卖白面锅盔、混糖锅盔、卖锅盔夹卤肉的。有卖水饺、混炖、肉汤圆的。
有卖清汤面、豆花面、排骨面,担担面,杂酱面,红烧牛肉面的。
“酸枣,酸枣。”“地瓜,地瓜。“山药,山药,铁棍山药。”
“不怕辣的请进来吃‘辣掉魂’啊。”“凉粉、凉皮、酸辣粉、炒河粉、加了冒节子的肥肠粉---。”在挤来推去的人流中,有大红大绿的妇女,有腰拴围腰的老妪。有只穿褂子的精壮汉子,有拖着母亲的腿不让走要吃肉包子的娃娃。
喊的、吼的,哭的笑的。有当众数票子的,也有还在讲价钱的。
退到一个凉面摊前的姜素群,踮起脚尖好几次也看不到文德云的身影。
站在一座不知名的破庙外石狮子身边长伸着脖子的文德云,看花了两眼也不知道姜素群现在在哪里着急。
俗话说:“人找人,找死人。”在这数百颗人头攒动的大集市中,要想找不知道啥时候挤散的人,那真是太难了。
咕咕叫的肚皮一阵比一阵叫得欢。文德云和姜素群既不熟悉这里的地理位置和名字。又不知道坐标建筑的特征。想问谁都无法问。
看呀,找呀,等呀。终于抵抗不过饥饿的呐喊。站在凉面摊前的姜素群叫老板端给自已一碗凉面,嘴里吃着东西,两只眼睛却在人群中不停的搜寻。
实在憋不住尿的文德云转身穿过破庙,走到很远的一处没人的地方解决以后。他仍然原路返回时才注意到,破庙那庙门与隔墙中间的夹角中,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从她坐在一摊乱草上的身体可以估计出这女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以上。从她一身浅蓝色的、质地不错的衣裤和白色的皮肤可以判断到她一定不是一个坡上地里干活的人。
她偏着头,两只手配合着一直不停手的用一把断了半截的木梳,慢慢梳理着快要挨到地面的长发。她的头发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她的头发其实很好,黑亮黑亮的。只不过在那黑亮的头发里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夹杂其中的白发了。
当文德云一边观察着这个女人一边慢慢朝她走来的时候,也有几个男人或女人从她的身边走过去。这些人中有的或许扫她一眼,有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就走过去了。文德云想,她可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坐或睡在这里了。
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使文德云暂时忘记了找姜素群。他走到这破庙仅剩的门洞边站下了。站在这里正好能看清四、五米外斜对面那坐在地上的女人。
这时,有两个小男孩你推我我拉你的走到文德云身边站下了。他俩一边对那女人指指点点,一边叽叽咕咕悄声说着什么。矮一些的男孩忽然说了一句:“疯子。” 高一点的男孩走到那女人身边,从她身下扯出几根草来挽了一个小草团然后往她的头上扔了过去。小草团轻飘飘的落在那女人的手臂上,然后掉到了她盘在身下的腿上。
那男孩朝四下里看看,啥东西都没有,然后走到门洞外面,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烂瓦片来。走了几步以后作势要朝那女人扔去。
“嘿!”文德云发一声喊。那小孩的手举在空中,烂瓦片从他手里掉到了地上。那女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这一切她都没有看见,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男孩跑到矮了一些的男孩身边,大概是两人要走了。两个小男孩拉扯着走了几步。但那捡瓦片的走回来冲着那女人吐了一下口水。另一个也跑回来吐了一下口水,然后两个娃娃哈哈笑着跑走了。
“嗨--!原来你躲在这里?”正当文德云目送着两个小调皮出去的时候,被心急火燎寻找他的姜素群看见了。
由于姜素群心中着急,所以声音也就高了一些。本来她似乎还想说话,却看见文德云一根手指做着闭嘴的手势,另一只手齐肩举着,正在朝自已暗暗做出过来的手势。
朝门洞看进去姜素群只能看见文德云,看不见庙门遮挡着的事物。所以,她尽可能轻脚轻步的朝文德云站着的地方走过去。
姜素群快要走到文德云身前的时候,文德云却指了指庙门后面那夹角。
姜素群转回身看见了坐在地上,仍然用半截木梳在慢慢梳理着自已头发的女人。姜素群一下子就被这女人吸引住了。
镇街上赶场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闹热了。
跟文德云刚看到坐在地上的那女人的情况相同,姜素群也对这女人研究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两只袖筒挽得老高,一只肥胖的手中捏着两根竹筷,右手里端着一只大号碗的女人走到那女人面前。胖女人蹲下身来将碗递给那女人:“端起。”
这女人伸出双手去将碗接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重还是烫,接过手的碗摇摇晃晃的差一点儿就掉到地上了。但碗中的汤水却洒了不少在她自已的裤子上。
胖女人没有责怪她,在一边递筷子给她的时候一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你上辈子做了啥子蘖啊?”快走出庙门的时候,胖女人又说了一句:“饿了两三天,好人都要饿死了。”
那碗中装的是一个大杂烩。不仅有面条,还有半截馒头和一些蔬菜和一些像是排骨一样的东西。
坐着的女人用肮脏的衣袖认真的擦了擦竹筷,她并没有用竹筷。而是双手捧起碗来喝碗中的汤。然后她才两三根,一两根挑起面条,斯斯文文的吃起饭来。
看着她秀秀气气吃饭的样子,看着看着姜素群的眼泪竟流了下来。
文德云的心情也很沉重。于是他轻轻的说了一声:“走。”姜素群和文德云便走出破庙朝着出镇的场口走去。
快要走出场口了,文德云忽然站住了。“嘿,”他对走在前面四、五步远的姜素群喊了一声后问道:“你吃午饭没有?”
陆陆续续从他俩身旁走过的人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
姜素群转回身来低声说道:“你啥东西都还没有吃呀?我已经吃了一碗面。”
文德云说:“啥面?好不好吃?”
姜素群说:“凉面,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哈,哈哈--,文德云爽朗的大笑了起来。然后他说:“我的肚子里还在唱空城计呢。”
他俩朝两边看了看,这儿已经快要出场口,除了住家户已经没有啥店铺了。他俩不得不转回身来重新向镇里走去。
出了柴坪镇,姜素群和文德云知道离玉泉村赖家已经不远了。但是一路上他俩的心情都感到有些压抑。那坐在乱草上女人的身影老是在脑海中盘旋。
女人心疼女人,女人同情女人。男人也同样心疼女人同情女人。
终于,实在憋不住的姜素群说话了:“那女人太可怜了。她....,她...?”
文德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姜素群站住了。她问文德云:“你?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文德云自信的说道:“你看见她那一副可怜相以后,你不知不觉的流出了眼泪。我的心里也感到很压抑、很难受。因为,你我都猜出来了她是谁。”
姜素群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你说,她是谁。”
文德云有意逗逗姜素群。也是为了活跃气氛。他说:“你先说。”
“不,你先说。”姜素群说:“谁叫你那么得意、那么自信?”
文德云不买账。他说:“我们俩个一起说。”
姜素群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文德云点了点头。
姜素群说:“一,二,三。”
俩人同声说了两个字:“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