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华，把衣裳披上。你还是几十岁的老头儿了。”老熊一边嘴里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华青山刚将衣服披上，老熊就递给他两片烟叶说：“尝尝我这个，我老二那天从什邡给我买回来的。比你新都买的恐怕要好得多。”
华青山一边裹烟一边说：“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没有文化，不认识字。”点燃烟后他又说：“你这什邡烟确实不错。口劲好。平常我买的新都烟或彭县烟都还是可以。”
抽过两口以后，华青山说：“幸好这两天没有下雨。要不，堆在屋檐下的这几十包肯定要遭打湿。”
老熊说：“我看你刚才把过道里头的二十多件都搬出来了？是你才放的嘛。”
华青山说：“我不把地方腾空，不把过道空出来，等会儿林大智他们来咋个分货、清货？咋个盘点呢？”
老熊说：“昨晚上罗主任和小文、小叶、小曾和林大智她们五、六个人加夜班。搞到今天早晨两点过才收拾。哎--，这堆货区该安几盏大一点的电灯就好了。昨晚上他们把我的电筒拿去。两对新电池的电都给我用完了。”
正说着，人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老熊说：“我要买电池去了。”
“华师傅，你来上班啦？”“华组长，你回来了？七天还是快哈，一晃就过去了。”罗云芳和谢子宜一边架自行车，一边跟华青山打招呼。
“最近这几天把你们忙好了？”华青山说。
“忙不忙都无所谓，反正这些活路早做晚做都是我们做。”罗云芳说。
谢子宜说：“就是，早做晚做都该我们做，只是做起来感到有些不爽。”
华青山问：“这几天小组里头没有啥事嘛？”
谢子宜说：“以前还没有啥事，你回来了....，”听到熟悉的‘嘉陵’声音谢子宜不往下说了。
由于仓库里还没有划出固定的停车位。谢子宜和罗云芳常停车的地方被昨下午快要下班时送来的货占了。所以，她俩只好将车停在向少良和乔中林经常停车的角落。
‘嘉陵’进大门后熄火刚滑行了一半，看见常停车的地方已经被谢子宜和罗云芳的车占了。而且还同背对着大门站在那里的华青山说话。
向少良只好重新点火在院子里兜了两圈以后，把车停在了大门与围墙之间的角落里。他一边往三组的休息处走一边说：“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停个车地方都被人霸占了。”
罗云芳和谢子宜正想跟向少良解释。华青山立即挡住了她俩。并轻声说道：“算了，算了。你这一说，他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你们就要吵起来，伤了大家的和气。这也不怪他。是我们仓库没有计划好，也确实应该有个给职工停车的地方。”
谢子宜说：“华组长，只有你才会忍气吞声。啥事都只顾团结，团结。”
罗云芳也说：“他跟那个驼背当面背后说挖苦你的话还少了？十有九回揹件子尽让你揹。凭啥子嘛？上堆垛码件子哪一回不是喊你上？”
谢子宜说：“你去峨嵋山休养。你一走这院子就没人扫了不说，这几天打的包全都堆在地上没有上垛。”
罗云芳又说：“第一天打好的包，林大智还写了半天唛头，后来他有事到一个单位去追款，就安排李姐来写。李姐身体不好又没有劲，根本搬不动那些包。结果只写了几件。后来打的包就都写不成了。”
说到这里罗云芳指着过道或凡是有空的地方塞满的件子说：“组长你看，这一两百件都没有写唛头。先不说上堆垛。这些件子里头有鞋底包，布棉包，塑料颗粒、塑料布包好几种。就是把这些货分清楚重新过磅验级再写上唛头，恐怕一两天都搞不下来。”
谢子宜又添了一句说：“还要上堆垛。”
确实，这一系列的事再普通不过。但也一环扣着一环。只要上一道工序没有完成，下一道工序几乎就无法操作。
仓库中平日正常的工作程序是：验收入库的全部货物分五大类。这些都得分类打包成件然后按分类上堆垛存放。
打包成件后的货物，外包装口袋几乎都是统一的包装布。这就凸显出了写唛头的重要性。因为在唛头中必须标明：一.货物品名如：块粒塑料或布棉等。二.质量等级。如：一等、二等...。三. 数量。 四. 重量。五. 件号。就像每个人都得有身份证一样。 唛头写好以后，哪怕几十成百件各种货物混在一起都能很快分清楚。反之，就成了一团乱蔴。
现在第三组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第三组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包与堆垛。
自华青山去峨嵋山休养的第二天就开始，每天至少完成四十五件的打包任务。华青山走后罗主任指派的临时负责人是柴义俊。柴义俊正值四十多岁的壮年，也有一把好力气。忠厚善良他都不缺。但他胆小怕事，缺的是胆气和勇气。
华青山由临时工转正成正式工，又是正二八经的组长尚且都常常被向少良，乔中林挖苦奚罗，柴义俊一个临时指定的负责人还能奈何得了向乔二人吗？
向少良，乔中林二人想做的时候还可以动动手。不想做的时候，明知道其他组员需要帮忙他们却抽烟的抽烟，闲聊的闲聊。可以站在那里熟视无睹。
在装打包机厢的时候，布棉类要一抱一抱的往机厢抱。装塑料类或鞋底类要一筐筐的两个人抬。女工一般个子矮，力气弱。一般情况下，同组的人都会不分彼此帮上一把。可是向少良，乔中林很多时候不是在一旁抽烟，就是宁可站在旁边聊闲篇也不愿意搭把手。
罗云芳和谢子宜有时候会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你们常常说我们三组的活路是夫妻活路，你们咋个不来帮一把呢？”
向少良反而说：“我有婆娘，帮忙还不到时候。”要不他就说：“人家去逰山玩水看风景，留我们这几个瓜瓜在家里做死活路。”
从罗云芳和谢子宜的话里，华青山听出了一些事情的经过。加上老熊说的罗主任和小文、小叶、小曾、林大智她们几个人为了报表加夜班到今天早上两点钟。
从表面看，这到处塞满不能上堆垛的货物。是业务部门和分检因为没有写唛头造成的。但华青山清楚，这次发生的事情的责任应该由第三组负责。
趁着现在无事可做，华青山第一次以组长的身份召开了一次小组会。
“同志们，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文盲。平常也不大喜欢说话。也不会说话。要是有啥说得不对，还无意中得罪了某个人，还请批评原谅。”
接着华青山说：组织上让我去峨嵋山休养了七天，我感谢组织的关怀。同志在家里受累了。辛苦了。这几天每天打四十五件。确实很辛苦。
不过，大家都晓得，我们第三组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包，搬运、堆垛。现在，打了这么多天的包却没有一件能堆上垛。这是啥原因呢？
向少良立即说：“打好的包不能上垛，这怪不了我们。我们没有半点责任。”
华青山问：“那是哪个的责任呢？”
向少良说：“不晓得。反正不是我们的责任。”
乔中林说：“肯定不是我们的责任。你业务和分检不写唛头。我去上垛？错了又掀下来？当真我们的力气不值钱？”
向少良说：“就是嘛，不能老是吃桃子照着软的捏啊。”
华青山说：“我们打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以来全都是平平顺顺的。为啥这才几天，咋个就会出现一包都无法上堆垛呢？”
向少良说：“这些事情我们不懂。你要去问那些精灵的人，他们才懂。”
乔中林也说：“就是嘛。我们都是些憨憨，只晓得做笨活路。那些精灵棍坐在办公室喝茶、摆龙门阵、看报纸，凭啥子他们耍得，我们就该做活路？”
华青山仍然耐着脾气启发道：“打好一件以后，业务上的人有没有派人来写唛头？”
向少良说：“他们派了人来写。”
华青山看着柴义俊。柴义俊点了点头。
华青山又问：“我们组的人协助他们没有？”
柴义俊又点了点头。罗云芳和谢子宜说：“我们俩个人装厢搞不赢，抬不动的时候还没有人过来帮一把呢。”
华青山客气的问柴义俊：“我们有没人协助林大智他们？”
柴义俊只好说，“有时候我看他们派来的那个女的实在搬不动，我去帮过一下。”
华青山问：“我们其他的人呢？”
向少良说：“这一段时间我的腰杆痛。”
乔中林立即说：“我也感冒了。”说完他还咳了两声。
华青山说：“为了赶报表。就是今天罗主任去公司报的报表。昨天晚上几乎全办公室的人加班到今天早晨两点过。
因为，昨天我们仓库的报表拿不出来。为啥拿不出来？因为业务林大智他们无法盘点。为啥无法盘点? 因为没有写唛头。为啥没有写唛头？因为打好的一百几十件全都混在一起、挤成一堆根本无法写。无法写的状况是哪个造成的？”
没有人回答。哑雀无声。
华青山心情沉重的说：“是我们造成的。是我们造成的。”
向少良和乔中林立即吼了起来：“华组长，你可不能这样说啊。你倒是去峨嵋休养去了。出了事你没有责任。这个责任不该我们负。大家说是不是?
华青山没有理向少良和乔中林。但他对其他组员说：“这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今天我来得早了点，已经凭感觉将打好的件子分了一下类。当然不可能有十分的把握。
大家就多辛苦一下。马上我去业务找他们来写唛头。我们一定协助好他们。一边写一边上垛。大家齐心协力配合好，这样就会快得多。”说完华青山就去找业务上的人去了。
林大智和李姐来了。按华青山的建议，两只笔同时写。给林大智派罗云芳当助手。华青山给李姐当助手。谢子宜用手推车转运写好唛头的件子，送到货垛那里。向少良，柴义俊和乔中林负责上垛。
华青山为啥去当助手而不去干堆垛的力气活呢。因为仓库里打好的件，几乎每一件都经过他的手。所以，凡是打好的包，尽管看不见里面东西，他几乎都可以准确无误的给你 ‘捏’ 出来。
并且，这是他休养七天后第一天来上班。来得早了一点。打扫完院里的清洁以后，他已经将能够打通的通道几乎都腾了出来，同时顺便还做了初步的分类。
快到中午的时候，对仓库中乱堆着货物而不放心的罗主任，在公司报表以后急忙赶了回来。加夜班后补瞌睡的人们也都来上班了。
可是，当她们看见整个储货区胡乱堆着，还没有来得及过磅写唛头的包件已经只剩下一半的时候感到有些吃惊。
罗主任推着自行车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看见在两堆货垛之间，华青山把李中秀刚写完唛头的货包往货垛那儿滚过去。罗主任一下子明白了。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罗主任走到林大智旁边说：“你加了夜班睏不睏？要是睏午餐过后你可以去补瞌睡。”
林大智说：“刚才有点睏，现在好多了。”
罗主任说：”今天上半天的效率高呵。”
林大智说：“是华组长安派得好。我也听了他的建议。我和李姐两支笔同时记、同时写。搞好一件就推过去上货垛一件。这样一来通道都腾宽了，效率当然也就提高了。”
接着林大智又说：“华师傅还真有一手。”
罗主任说：“你指哪方面？”
林大智说：“我都该向他学习。他就凭两只手，就把混在一起的几种东西分开了。”
罗主任说： “有华青山在我就放心了。”接着她问林大智：“今天搞完恐怕没有问题吧？”
林大智说：“肯定没问题。地方腾得越宽，操作起来就越快。而且剩下这些华师傅已经都分好了。”
在堆垛那儿的向少良有点后悔了。
原以为在这小小的仓库里，向少良认为自已也应该是一个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华青山的临工转了正。就算华青山运气好去峨嵋山休养。现在他走了。就应该看我向少良的了。
出乎意料的是，罗主任竟指派了一个才调来不过三个多月的好好先生柴义俊当三组的临时招集人。
向少良心中有点郁闷了。从前华青山走红是靠扫大院或一些小动作挣表现。提拔这柴义俊又是啥原因呢？在这组里，柴义俊能跟自已比吗？乔中林能跟自已比吗？罗云芳和谢子宜俩个婆娘卖点嘴皮子还可以。
华青山离开的第二天就开始忙。罗主任叫柴义俊给大家宣佈：不管打哪种货的包，每天完成四十五件。并且当天打好的包必须跟往常一样，分类堆上货垛。
可是，当天就出了状况。这天是打包库存量最大的块粒塑料。才刚打好第十三件的时候。罗主任叫写唛头的林大智准备马上出差去追一家县塑料厂拖欠的货款。
林大智只好将写唛头的工作移交给刚出院不久的李姐。林大智临走还托嘱柴义俊，请他哪怕派一个女工来协助一下李姐。
林大智其实也没有考虑週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