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华青山的预料,回到赖家大院见到的第一个人竟会是银簪。
银簪也没有想到,阔别三十多年以后自已还会见到早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的华青山。
银簪同姐姐一样,其实也是一个很不幸的女人。还在银簪两岁多的时候,妈妈生下了弟弟。自从有了弟弟以后,爸爸妈妈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喜爱银簪了,而是将她也送到了乡下。
在以后的十多年里,银簪与姐姐相继长大成人。银簪没有姐姐那种清高,所以,她接触的面比较广,能够接触到的人也比较多,比较杂。
关于男女情爱的事在那些杂役和仆妇们的摆谈之中,银簪懂得了不少。所以。对已经春情萌动的银簪影响极大。对男人的追求也就更加难以自抑和强烈。
在赖家大院中,能够朝夕相处的年轻男人不多,而那几个杂役银簪也看不上眼。在华青山还没有来到赖家大院之前,偏院杂屋中虽然时不时也有几个短工,但都是十天半月以后就离开了。
自从朱二哥引荐华青山进了赖家大院之后,由于华青山的出色表现得到了赖大头不绝于口的誇赞。后来赖大头又解雇了其他四个短工,只雇用了华青山一个人以后,银簪同华青山接触的机会就比较多了。
农活少了以后,赖大头叫华青山从碾坊担油送到镇上自家的铺子。哪怕常常早出晚归,华青山每天也要回到赖家大院。银簪也会等他回来。或许只是为了看他几眼,或许只为了跟他说几句话。
越是这样,银簪对华青山的思念越是强烈。
可是,银簪就是银簪。
在华青山的心中,银簪毕竟是富人家的小姐,跟自已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在华青山的心中,就算他对金簪银簪都有好印象。但他真正喜欢的却是知书识礼,端庄文静的金簪。对银簪,华青山认为她只不过就是银簪罢了。
所以,无数次回来得很晚的华青山吃饭的时候,饭的下面不是埋着肉,就是埋着煎鸡蛋。后来华青山才知道,给自已留饭的都是银簪。华青山很感谢她。但是,对银簪的几次挑逗和勾引,华青山仍然很反感。
银簪见华青山始终不领‘情’,为了发泄自已难以抑止的情欲。银簪终于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谢二娃好上了。
跟谢二娃在草堆中鬼混了几次以后,银簪发觉自已已经怀上了谢二娃的娃娃。
可是,最后一次正在跟谢二娃做爱的时候,看家护院的罗瘸子跑来搅乱了银簪和谢二娃的激情。谢二娃提着裤子、光起屁股逃跑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银簪发觉自已怀孕的事情即将败露,为了逃避惩罚,谢二娃躲到外地打工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不知道从啥时起,竟然有人将银簪怀孕的事牵扯到了华青山的身上。
华青山逃走以后,赖大头不得不授意罗瘸子叫谢二爸去将谢二娃找回来与银簪完婚。
谢二娃与银簪完婚以后,虽然成了真正的夫妻。 但是,原本就身体孱弱的谢二娃由于那晚上受到过惊吓,结婚以后在房事方面已经不太正常,一两年以后谢二娃更是渐渐的力不从心了。
能够医治男科病的医院去过好几家。能够找到的药也吃了不少。 可是,几乎都没有起多大作用。延宕过一段时间以后,谢二娃对夫妻之间的事几乎更加无能为力了。
从这以后,谢二娃与银簪之间便渐渐的起了慊隙,久而久之,感情越来越淡漠。谢二娃借口工地需要留人看守便常常不再回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儿子谢志辉也长大成人。银簪说这家里只有她自已一个女人,在家里住着不太方便,于是她搬回了赖家大院,同大娘住在一起。
金簪走失以后的第二年,大娘也去世了。赖家的房产(仅属于大娘的房产)就归了唯一合法的继承人赖银簪承继。从此以后,银簪就成了赖家大院真正的主人。唯一令银簪不满意的,仍旧是身边没有男人。
所以,当红光满面的银簪跨出大门的门槛以后,定定的站在那里挪不动步。她怀疑站在离自已只有几步开外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实的华青山。
喜出望外的银簪腿软了,她软软的靠在门框上。
华青山想;怎么称呼呢?叫她‘小姐?’叫她‘赖小姐?’似乎都不对。但华青山还是开口了:“你....,还好吗?”
听见了华青山的说话声,似乎听见了久别的亲人的呼唤。更如同被注射了一针强心剂。顿时全身的燥热涌动了起来。“青山,青山,”银簪呢喃着说。
看着银簪满面红光的脸上那对火辣辣的、黑黑的圆眼睛,华青山很有些尴尬。这时候,他没有想明白是该转身离开?还是就站在这儿跟银簪说几句话?
站在自已面前的这个刚五十出头,却仍旧身型结实丰满的女人,那看着自已的眼睛分明就是看着久别亲人的眼睛。
银簪走到华青山面前,拉住华青山不知所措的手臂:“进屋,进屋。”一股酒气钻进了华青山的鼻孔。
华青山原本想挣脱银簪拉着自已的手。但他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想不到银簪的手这样有力。要是自已跟她拉扯起来很可能会闹出笑话。于是,就这样他被银簪牵着手走进了大门。
文德云曾经告诉过华青山,赖家大院的整体格局没有改变。只是前后院中间的那道圆月门被封死了。后院中的粮仓和房屋全都划给社里做了医疗站和代销店。、
刚跨进大门的华青山忽然?见从大门后面走出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太婆,她正在往偏院那边走。华青山轻声问银簪:“这个人是.....?”
“这个人极其讨厌.....?”银簪说。接着她又说:“那边的偏院,就是你从前住的地方。由于她俩口子是赖家大院的雇工。她们自已没有房子。偏院就划给了她们。现在是她们一家人住,这个汤婆子一惯偷偷摸摸的听壁角。”
华青山问:”她就是汤.汤.....?”
银簪说:“她就是那个金簪叫她给你送衣服来的汤婶娘。”
眼看着汤婶娘颤颤跄跄的向偏院那边走去的华青山被银簪拉扯着走进了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门。
这里,就是姜素群和文德云也来过的,大娘住的正房。这满屋里的豪华是华青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银簪说:“把背包取下来,你坐呀。”看着眼前仿佛焕然如新的满屋家具,华青山想;这才是有钱人。
站在原地的华青山任由银簪取下自已背上的双肩包。其实,他已经在考虑着怎样从这里‘逃’出去。
华青山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很难糾缠。并且她还喝了早酒。凭她眼睛中流露出的饥渴的淫光,一时半会儿自已很难脱身。
在这间屋里有四张棕红色的椅子,华青山的双肩包被银簪放在其中一张上。银簪并没有让华青山坐椅子。而是将他拉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了床上。
赖家大院中静静的。只有紧紧依靠在华青山身边的银簪,对他轻声讲述着自从他离开赖家大院以后她对他的思念。银簪还对华青山讲了自从跟谢老二结婚以后的遭遇和自已的失落。讲着说着,银簪哭了。
华青山相信银簪的眼泪是真情的流露。因为她无需作假。华青山相信银簪的纯朴同相信她的情欲一样真实。
华青山站起身来走到自已的双肩包前,他抽出插袋中的水晶杯倒出一杯温水递给银簪:“来,你喝一口水。”
银簪脖子一扬喝干水以后,华青山问她:“还喝不喝?”
银簪说:“够了。”
华青山将水晶杯插回插袋中以后,顺势将双肩包提起来往身上揹。一边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银簪立即扑过来一手抓着双肩包的揹带一手抓着华青山胸前的衣服:“你不要走。我不准你走。”
华青山笑吟吟的问银簪:“你管我的午饭呀?”
银簪说:“我管,我管你一辈子。”接着银簪勇敢的说道:“今晚你就住在这里。”
华青山仍旧笑吟吟的说:“你就不怕那个汤婆子听壁角呵?
华青山一边说话,一边朝门口走。银簪拉着他说:”你不走嘛,不走嘛。‘’
看着银簪既着急又可怜的模样,华青山知道一时难以摆脱。而且银簪还拖着自已的背包,抓着自已的衣服。华青山站住不走了。他轻声问银簪:“你真的不放我走呀?”
银簪似乎看到了希望。她一下子抱着华青山仰着脸说:“我舍不得你走。”说过之后银簪将头埋进了华青山的怀中。
华青山让银簪抱了两分钟后说道:“好,好。就这样抱着。中午饭也别吃了。”
银簪仰着脸娇声问华青山:“你想吃啥?”
华青山问她:“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啥好吃的?”
银簪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你要来。平常我一个人随便弄点啥吃的就行了。现在只有昨天的一碗剩菜。”
华青山说:“一碗菜咋够我们俩个吃嘛?我还想喝两口酒呢。”
银簪问道:“你想喝酒?”
华青山说:“你家里没有酒吗?”
银簪说:“酒有一点,就是不太好。”接着她说:“要不这样,你在家里休息一下,养养神。我去代销店一趟。买了酒以后要是还有鲜肉,我就回来给你炒一个莴笋肉丝,再煎两个鸡蛋好不好?”
华青山说:“可以,可以,你快去快回。”华青山接着说:“要不这样,你去地里扯莴笋,我去代销店。有肉我们就吃莴笋肉丝。没得肉就吃素的。要是还有啥熟菜我再买点回来,我们巴巴适适喝二两。”
银簪看着华青山,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的是的真话?”
华青山说:“要是你不放心,我们俩个就一路去代销店好不好?”
银簪看见自已刚出了门华青山揹着他的包跟着也走了出来。于是怀疑的问道:“你咋不将背包放下来再去呢?”
华青山故意笑了笑,反过手拍了一下双肩包说:“我的钱在包里面。买东西不要钱吗?”
银簪跟在华青山的后面,迟疑的同他走出大门以后,眼看着他朝着左边走去。银簪一直盯着他,直到华青山再次左拐的时候,银簪仍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一步一回头的朝着自家的菜地走去。
华青山知道银簪对自已不放心。知道银簪肯定会盯自已的梢,所以,他非常自然的向着代销店走去。
华青山在代销店中一边寻找食物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窥的时候,果然瞥见手中提着菜篮的银簪躲在一处墙角往这里看。
银簪远远的看见华青山选好了两盒烟和一袋鱼皮花生以后,又看见他将背包放在柜台上,从背包里往外掏钱付款的时候,华青山看见银簪终于放心的离开了。
银簪一步一回头的渐渐走远了,华青山仍旧还没有从代销店中走出来。
已经走远的银簪忘记了华青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个月。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人变了,事变了。但环境和道路却没有大的改变。
华青山估计银簪就是再立即来到代销店也不会看到自已以后,他从容不迫的走出了代销店往那十字路口的小石桥走去。
十字路西端是在一道长长的、鱼背型的漫坡上。路口北边十多米外,顺着坡底有一条渐渐下斜的小路。小路左边是一条小水沟。小路是与漫坡上的大路平行的。一直通往柴坪镇。
站在小石桥上的华青山,又像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黑夜里从赖家大院刚逃出来那样,他转回头深情的朝赖家大院方向再看了最后一眼。
往回走的华青山真的饿了。估计回到柴坪镇还有一半的路。他一边吃着鱼皮花生,一边考虑着怎样去寻找失踪的金簪。
在华青山的心中,他仍然不愿意承认金簪已经离开了人世。因为烟酒店的老板告诉他,金簪落进河中被水冲走的那天是‘中秋’节的前一天,也就是农历的八月十四。公历就应该是九月上旬。而‘七上八下’的汛期也差不多结束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枯水季节。河里的水不可能再大。河水既然不会再大,金簪自救或遇救的可能就会增加。
经过多次反复分析,华青山更加坚信金簪一定还活着。
而且,今天早上临出发去玉泉村赖家前,华青山再次观察过这条河,在目所能及的几百米弯弯拐拐、时宽时窄的河道中,大大小小的浅滩就有两三处。在一些河滩他甚至能够看到一些高出水面的石头。
接着华青山需要考虑的是,该从哪边开始呢?因为他明白,金簪落水这件事已经又过去了将近十年时间。即使有人看见了在水中挣扎的金簪,这些人还在不在?这些人对金簪施救没有?假设金簪已经被人救起来了,金簪现在人在哪里?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华青山想,能不能在河岸两边,沿河的派出所或乡镇府去打听到有关金簪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