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华老二将该清洗的东西都清洗完并晾晒好以后。去厨房里借了一个背篓就甩脚甩手的到镇上去了。
华老二先去镇上的赖记油铺,将已经空出来的两只能装四十斤的油桶挑上。然后买了五斤五香卤牛肉。一只三斤多的烧鸡,一只差点两斤重的缠丝兔,半边卤猪头,八只卤猪蹄。又去称了两斤酥脆的花生和五斤上好的烟叶。又去买了五瓶西凤酒。
华老二要好好感谢碾坊里真诚帮助过自已的陈大川、老宋几位好朋友。
到了碾坊放下东西。又将两桶八十斤的菜油装满以后,陈大川他们却不让华老二走了。
华老二当然不会对陈大川他们说出自已的想法。只好借口说东家要自已先把已经卖掉了的油补上。
后来,经过好一阵好说歹说,华老二只好答应陈大川和朋友们把油送到铺子以后,立即再回到碾坊来同陈大川和朋友们一起就当提前吃团年饭。
平常不喝酒的华老二戴着一钩弯月的清辉,左脚跘右脚的走进了偏院。“回来了,终于回来。”满嘴酒气的华老二嘴里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就倒在了自已床上。其实,他这时候已经有些清醒了。
腊月二十三,赖家的全家人开始忙着‘祭灶’了。
在前院的厅房内外,铺陈摆设自然有杂役和仆妇们按照往年的习惯摆设佈置。招呼接待请回来的众多亲眷男女们自然也是主子们的事情。
华老二也没有闲着。因为他得到了赖大头的赏识,所以华老二居然能被安排着和镇上请回来的米粮铺徐管事,‘赖记油铺’的管事张先生和与他们同来三个人以及长工谢二爸、朱二哥等八个人同席。
当赖家的主子至亲们‘祭灶’礼节完毕以后,筵宴也就开始了。
华老二他们这一桌,虽然没有被安在正厅。但也没有被安在灶间和厨房。因为灶间和厨房中的三桌是留给伙头杂役和仆妇们的。
所以,华老二他们这一桌就被安排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廊道中。这里虽然显得宽松多了。但是廊道中没有任何遮挡,所以,不但四面受风。而且也要比其他地方冷一些。
自打出娘胎以来,华老二就没有见到过如此大的排场。加上在同桌的人中他只跟张先生和谢二爸朱二哥比较熟悉。其他的几位都不认识。所以华老二显得非常拘束。
幸亏徐管事、张先生是多年混跡商界的人。有他们镇上来的几位拉话说道,这桌总算才有了几分活络气。
可是,过了一会儿后,似乎又没有别的话题了,大家就只好喝酒吃菜。镇上来的几位客人毕竟耐不住寂寞,他们就‘两枝梅’呀,‘八匹马’,‘六六大顺’。‘倒骑馿’,的吆三喝四猜拳行令起来。谢二爸,朱二哥和华老二三个人只好陪在一旁喝闷酒。
还没有等散席,华老二觉得脑袋有些发晕、肚内肠胃也开始翻腾。谢二爸毕竟忠厚,发现华老二脸色苍白、神情不对。谢二爸就问华老二是不是不舒服?华老二自已也说不明白。于是谢二爸同朱二哥商量着一道搀扶着华老二回偏院里,准备让他先睡一会儿。
谢二爸同朱二哥刚离开不久,华老二感到肚子里翻腾得更加厉害了。大有想呕吐想拉稀的意思。
可是,华老二知道,今天不但人多,而且男女混杂。所以他不敢去茅厕。华老二想,只好去牛栏的粪坑那里解决才行。
可是,当华老二刚走出屋,还没有走到偏院的门前,就哇啦哇啦的呕吐了起来。吐了一阵以后,肚子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但是想拉的欲望却更加的强了。华老二顾不得打扫呕吐了一大滩的污物,急急忙忙出了偏院以后,绕到屋后的牛栏中,蹲在粪坑边便噗呲哗啦了起来。
该吐的吐了,想拉的拉了。可是,华老二的肚皮快要贴着后背了。但是,他却感到一身轻松了。当他一边扎裤子一边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墙外面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而且,刚好在这拐角处脚步声还停了下来。
“......,我看这里头有名堂。”华老二听出来了,这是汤婶娘的声音。”
“不会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啊?陌生的声音说。”
“我?看走眼了?”汤婶娘的声音提高了起来:“姑太太,我都生过俩个女儿俩个儿子了还会看走眼?”
“那...,那....,你给她的妈说过没有?”陌生声音问。
汤婶娘说:“还没有。吃过饭以后太太不是立即就陪着搓麻将牌吗。”接着,汤婶娘又说:“她姐也遇到麻烦了。
“她姐?你说的是金簪?”陌生声音问。
汤婶娘没有出声,可能是点了点头吧。
“金簪不会有啥麻烦吧?”陌生声音说:“刚才我还看见她,才一年时间不见,这女子好像更漂亮了。比我那春梅还要漂亮些。”
汤婶娘说:“姑太太说哪里去了。春梅小姐跟金簪都很漂亮,她俩个不相上下。但春梅小姐不像金簪有点心花。”
陌生声音说:“你说金簪有点心花?这可不能乱说吆。金簪是定了亲的。这回已经定下来了明年的‘端午节’前就会完婚。”
“姑太太,这么大的事情我敢乱说吗?而且,我也只敢在你的面前说。
接着,汤婶娘说道:“姑太太,我说的这些都是有把握的。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就再如实的告诉你。”
汤婶娘说:“半个多月前,金簪拿了一张纸给我,叫我去找镇上的彭裁缝。三天过后我又去找彭裁缝,就拿回来了一包衣服。而这包衣服刚才你们全家人在‘祭灶’的时候你看见她 没有?”
陌生声音问:“你说的是金簪呀?”
汤婶娘说:“对,我说的就是金簪。”
陌生声音说:“你继续说。”
汤婶娘说:“刚才你们全家人都在忙着‘祭灶’的时候,她悄悄的偷跑了出来,趁没有人注意,她把这包衣服给他送去了。 ”
陌生声音说:“你说清楚点,金簪把这包衣服送给谁了?”
汤婶娘说:“华老二。”
陌生声音问:“华老二是谁?”
汤婶娘说:“东家雇的一个短工。就是我刚才给你说过的,他一个人住在偏院里,银簪去过他那里以后不久就叫我帮她找打胎的药那个。”
“呵,呵。”陌生声音似乎想起啥了。她问汤婶娘:“照你这么说,金簪银簪俩姊妹跟这个华老二都、都有关系?”
汤婶娘说:“这...这大概就是吧。” 接着汤婶娘又说:“这个金簪,平日里你看见她又文静,又漂亮。她还见了人就笑。可是,她正儿八经的给人说‘华老二就是我的男人’。
陌生声音问:“刚才你对我说的这些,你敢当着银簪的妈再说一遍吗?”当然,这姑太太也有她自已的心思:这不正是当众羞辱银簪也是金簪妈的最好把柄吗?
汤婶娘也不傻。她既想在姑太太这里邀宠,又不想得罪银簪金簪的妈。所以,汤婶娘满脸馅笑着说道:“奴才全靠仰仗姑太太的抬举。”
陌生声音说:“走。”
两个女人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消失了。
“华二哥,账房叫你去一趟。” 罗瘸子干巴巴的喊了一声。
华老二在牛栏矮墙边,透过墙缺看见罗瘸子没有进屋。他只是站在刚进偏院的门口喊自已。罗瘸子大概是看见了自已刚才呕吐出来的一大滩污物吧?
罗瘸子见华老二没有反应。于是又说了一遍。然后一摇一摆的走了。
华老二急忙拴扎好裤子跑回屋里收拾起了自已的东西。当他清理自已的衣服裤子的时候,看见有一包包得很好的衣物放在枕头旁边。他想,这不是自已的啊。
华老二解开包裹布,拿起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衣服。衣服上还带有女人们才会用的脂粉香。他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几件衣服也收拾进自已的包裹中。他把衣服放在旁边,开始捆扎起自已的包裹来。
是前院那边传来的碗盘碰撞声和嘈杂的人声惊醒了华老二。他知道,杂役和仆妇们在忙着清洗收拾如山的碗盘,主人们也在忙着送客人了。华老二一下着急了。
罗瘸子不是叫自已去账房吗?不能再犹豫了。华老二解开已经捆好的包裹,把还带着新布料味和脂粉香的衣物塞进包裹。重新捆扎结实以后便赶快去了账房。
冬天的夜来得很快。初暮的轻纱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渐浓的夜色就已经挂上了院前的树梢。
除了厨房那边断续响起的清洗碗盘的声音,四週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是时候了。华老二最后一次检查了一遍斜挎在肩头的包裹后便从容的走出了偏院。四週的静寂包裹着他,浓重的夜色陪伴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华老二站下了。
华老二回过头去看了一下。他仿佛看见了那高高草堆的顶和模糊的房屋檐角。还有那说不尽辛苦劳累的过去。
冷嗖嗖的夜风中夹杂着零零星星、远远近近的狗叫声。提醒着华老二他应该赶快走才对。
因为从汤婶娘向姑太太的告密中,华老二已经知道了自已身上纠缠了永远也说不清楚的冤枉。
也许就是现在,最迟会是明天。赖大头知道了全部的情况以后。他一定会派人到处寻访和捉拿自已。
华老二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已将家住哪里的大概方向和家庭情况告诉了赖大头。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朝东北方向走。
往南也不行啊,华老二想。那样会暴露我自已的行踪。
远处的几声狗叫引起了华老二的注意。这狗叫的声音在东边。于是华老二就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华老二忽然想起了前天同碾坊里的陈大川和宋师傅几个朋友吃‘团年饭’的时候有人说,碾子上的活路由于非常累、非常辛苦好多人都不愿意干。
还开玩笑说,只有像华二哥这样身强力壮的人,不但可以担油,还可以卖油。也可以貹任在碾子里榨油。
想到这里的时候,华老二渐渐有了主意。在这寒冬腊月里要想找活路做是很困难的。田里地里、山前坡后该收的几乎都收完了。该种该插的时间又没有到。要想找活路做,只好走碾坊这一条路。
想定了主意以后,华老二走路的速度加快了。
通过这几个月时间在这一带的活动,华老二对附近的环境多少有一些了解。也听陈大川他们说过。好像三十多里外就有一间姜家碾或是邱家碾。
当时急着给赖大头的油铺里补油,所以也没有在意。现在华老二想去碰碰运气再说。
隆冬风寒,夜色如墨。阡柏纵横,弯弯拐拐,走了不多一会儿,华老二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时候的华老二,满身燥热、双腿乏力了。两三个时辰前在赖家‘祭灶’的宴席上吃的东西,想吐的吐了,想拉的拉了。早已经饿得他前心贴着了后背。
现在,为了逃出那是非之地又急急慌慌走了这么久,幸亏华老二他身体原本强壮。要不,他早已经瘫坐在路边了。
不过,这时候的华老二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越往前走,心里越发虚。任他往左拐或是朝右弯,在他记忆中的那条不算小的小河沟却始终不见踪影。
而且脚下起起伏伏的软脚坡反倒多了起来。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又没有人可以问路。华老二有些气馁了。
在路边一处稍微高大些的土坡旁边,华老二找到一个能够背风的衰草窝。他解下身上斜挎着的包袱便坐了下去。
现在的华老二又饿又渴、又非常疲倦,模样显得十分狼狈。包袱里除了衣服和草鞋连一丁点能吃能喝的东西都没有。他只好抽起烟来。
迷糊中的华老二感到左边的肩头越来越痛。空气中的糊臭味惊醒了他。
华老二猛的一下跳了起来。他慌乱的撕扯着肩膀上已经开始燃烧的衣服。所幸被烧坏的地方还不算宽。
经过华老二忙乱的好一阵撕扯,破烂的衣服显然是不能够再穿了。他只好脱掉烂衣服。这时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但是他感到很冷。于是不得不将不知道是谁放在他床上的新衣服穿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