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老幺,你们俩个就不要再做这些了,”华青林说:“平常你们不打扮可以。但今天不同。你们去稍微打扮一下。都换成新娘衣服。你们俩个,等会还有黄家两兄弟。你们俩个也把衣服换了。客人来了负责接待。”
过了一会儿华青林又说:“现在好多东西都还不好买。特别是烟酒糖这些。所以不能都放在桌子上让人随便抓。要不了一会儿那些娃娃啥都会给你抓干净。有时来得晚的客人就啥都吃不到了。”
“哦,还有。黄中诚。你去舀半盆热水,好好把你的脸洗干净,你那满脸的胡子比我的胡子还长。你新郎倌也该有个新郎倌的样子。”
“喜糖,喜糖。”其实,华青林还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好几个娃娃在喊了。直到这群人快要走近篱笆门的时候,他才真正注意到这群人。
华青林不看还好。他这一看还真令他有点发怵。这一群连大带小的人大约有近二十个人。他数了数一边涌过自已身边一边嘴里不停喊着“喜糖,喜糖。”的娃娃共有六个。华青林也顾不得去招呼跟在娃娃们后面的大人了。
因为,为了整洁好看,黄老二和三弟把大圆桌安放在了最上面,两张大方桌与圆桌成品字形安在了左右两边。其余四张借来的方桌,安放在篱笆门外左右两边各两张。
而且,德慧德蓉和家秀已经在院内的三桌上都同样放上了一包‘阿诗玛’以及蘋菓、梨子和葡萄,以及原本就不多的糖菓和花生。
“嘿--。嘿!”华青林的制止还是晚了一步。要不是最上面那桌正好有华青海强行按住肖老幺的双手。那桌上的东西也会被扫荡一空。这一幕正好被刚走进篱笆门的肖队长看见了。
肖队长不但没有制止,还吙吙吙的笑了起来:“你们这几个小家伙。不给我们留两个呀?”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的走到圆桌旁边,对跟在身后的十多个男女说:“随便坐,随便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分男女老少。三天无大小嘛。随便坐,随便坐。 ”
肖队长一声令下。十多个男女便在三张桌子旁边左几个右几个随便坐了下来。坐下来的男女看见桌上除了一包‘阿诗玛’和几颗残留的花生。就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新筷子。
后面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有的提半提篼用红纸盖着的鸡蛋。有的提六把红纸缠腰的挂面。有的手中捧着装在红纸袋中的一对枕巾。有的在红纸袋中装的是一床双人布毯。这些几乎都是本生产队的乡亲们。
他们刚走到篱笆门前,看不见一个主人走出来招呼。却看见院内三桌坐着的几乎都是肖队长的家人和他的亲戚朋友们。
乡亲们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会儿以后。他们没有一个人再跨进篱笆门。只好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的坐在了院门外的方桌旁。
“哈,哈。”身穿革履西装的肖队长来到篱笆门外笑容可掬的问道:“嘿,嘿,刘二爸,李三婶,啷个你们都坐在外边呢?里面三张桌子都还没有坐满嘛。”
被点到名的刘二爸说:“今天天气好,坐外面巴适。”
李三婶是德慧德蓉小时候拜的干妈。她说:“我的胆子小,怕狗。等会儿几条狗来抢骨头我好躲。刚才我看见今天的野狗来了好几条。”
肖队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篱笆门外的四张方桌也快要坐满人了。而且隔了老远他们看见从坡上又走下来了几个人。
(讲到这里刘安杰告诉姜素群和文德云。从坡上走下来的就是我和我的老伴、我兄弟刘安志俩口子和我们的俩个娃娃。)
我们一行六人还离门外坐的那些人一丈多远。就跑过来两个人。由于我经常过来,这里好多人都认得我。刚要走拢篱笆门,过来的两个人就把我们挡住了。
他们悄悄的告诉了我:“今天可能要闹...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说到这里周大哥说:“里面三桌坐的全都是肖队长家的和他的亲戚朋友。你们今天......?”
“是我华哥安排的还是他们自已坐的?”我兄弟刘安志问周大哥。
周大哥说:“我来得比较早。一来就看见是这样坐的。还有几个娃娃,把桌子上摆的水菓和糖都抢光了。你看,他们还在那儿吃呢。”
我兄弟又问:“咋个我华哥他们一个人都不见呢?”
周大哥说:“刚才我瞄了一眼。他们可能都上坡从后面绕.....。”
“哥,哥。”刘秀英一边走拢来一边轻声的喊我。
我对周大哥他俩笑着点了点头说:“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众位乡亲,说我们对不起大家,礼数没有敬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原谅。请再稍等一会儿,要不了多久。”话一说完,我们六个人就跟着我妹子到她家里去了。
我们刚一进门,就看见德慧德蓉俩姊妹在抹眼泪。我的无名火腾的一下子就冲上来了:“哭。哭!哭啥子?你们俩个还是新娘子吗?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该你们笑。该你们高兴才对。女人的一生今天最重要。正该你们高兴。几个乌龟王八蛋就把你们吓着了?”
“哥,坐,消消气。”华青林说:“他们....,”
“姐夫,”我兄弟说:“你们要是出面,他在台上,你们今后还得服他管。他要拿小鞋给你们穿你们还有苦说不出来。这些难处我们都清楚。
既然他不懂事。没有关系。姐夫,你,还有黄家俩位兄长和三兄弟你们都不出面。看我来教教他。”接下来,我们商量了一阵。然后,依旧从坡上绕了过去。走下去以后直接就走出去了。
正好,那队长大概是坐了这么久看见没人过来招呼,他也急了。站起来到处走。我兄弟过去一屁股就坐在那队长刚才坐的位上。我注意到那队长想走过来。但他走了两步又站下了。我故意走到我兄弟身边。
“哥,你坐。”我兄弟一边说话,一只手拍了拍右边坐着的人:“请你移动一下。”那人还不知趣,只把屁股坐着的板凳象征性的移了一下。我兄弟没有给他留情面:“请你起来。这张桌子是主人家的坐位。”
更不知趣的那队长双手卡腰大大咧咧的走到我兄弟面前:“你是哪个?你算老几?”
我兄弟也站了起来。但他拉过华青林说:“对,对。我也确实不配坐。我只是半个主人。这位子该我姐夫华哥坐。他是这一大家人中的主人。只有他才有资格坐在这主人席上。”
我兄弟说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看那队长一眼。但他虎起的脸上、那鼓起的一双大眼睛却在还坐在圆桌旁边人们的脸上扫来扫去。
终于,还坐在圆桌旁边的人当中有俩个女客和俩个男客绷不住了,他们默默的站起来想离开。
另外还坐在那里的两男一女虽然面带怒色。但终因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本想要说几句,却‘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原本我们商量的就是唱红黑脸。目的是既要打掉那肖队长飞扬跋扈的嚣张,又要尽可能保护住这一大家人。要是华青林立即出面。情况有可能更尴尬,显得有些生硬做作,不好收场。由我出面,事情就可以转圜。因为我常常到华家来,同肖队长也比较熟。
所以,我站起来一边把我兄弟往旁边推,一边从似乎刚走出屋的德慧手中拿过‘阿诗玛’来抽一支递给肖队长说:“点起,点起。”
德慧一边走过来划燃火柴嘴里一边说:“刘哥,今天正该我给我们肖队长敬烟敬酒的。”
趁着德慧给肖队长点烟的时候,我对我兄弟说:“老三,你不要再说了。你当然不晓得他是哪个?他是我们的父母官肖队长。对我姐夫兄弟姊妹平常照顾得不少。在这个屋里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呢。”
“哦---?”我兄弟刘安志装模作样的说:“失敬,失敬。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坐,请坐。”
我赶快打补丁说:“你不认识肖队长,张开嘴就瞎乱说。幸亏肖队长大人大量,他才不会同你一般见识呢。”
看火候差不多了。可以见好就收的华青林站起来开腔了:“对不起肖队长和各位朋友。对不起众位乡亲。今天是我安排得不好。这几天忙昏了头有点抓不住缰了。”
接着他说:“肖队长请坐。嫂子和肖队长的朋友们都请过来坐。”
肖队长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他也混过不少场面。他也知道自已今天过于鲁莽大意。刚吃了瘪的时候,他一心想着今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但我兄弟的几句话又说得句句在理。所以,也把他点醒了。他也想尽快摆脱这尴尬的场面。
肖队长心里明白,自已真的冲气走了。那不但是自已闹了一场大笑话。而且那丟失的颜面再也找不回来了。因为是“逃走”的。但若不走,自已又该去哪儿坐呢?他也想‘就坡下馿’了。
所以,当华青林知趣的第二次说:“肖队长请过来坐。嫂子和肖队长的朋友们都请过来坐。”的时候,站着的他退后一步坐在了品字桌右边那桌的凳子上。
为了给肖队长和他老婆的面子。当然,也是为了今后....。华青林站起来的同时偷偷在我耳边很快说了一声“你拉他”后,他走到王世珍身边的同时,我也走到了肖队长的身边。在我们赔礼道歉几句以后,王世珍看了看肖队长。然后夫妻二人半推半就的、肩并肩坐在了主桌我的身边。
“坐呵,大家都过来坐吧。”脸上终于又露出笑意的肖队长扬起右手招呼着篱笆门内外的人。
华青林走到篱笆门边,礼让着客人们往里走。
当院内院外的人都坐好以后,站在篱笆门边的华青林大喊一声:“上菜。开--席了。”
华老三华青海点燃了篱笆门左边的鞭炮。又赶快跑过去点燃了篱笆门右边的鞭炮。
接近正午时分,顺着山坡刮下来一阵阵暖融融的微风。把鞭炮的声音传得很远。但把鞭炮的硝烟火药味搅得满院子乱蹿。
正好,双手端着一个白色瓷盘的德慧走了出来。瓷盘中装的是已经拆散开了的‘阿诗玛’走在德慧左边的是黄老大黄中诚。他的双手捏着一盒火柴。
来到第一桌前,德慧拿起一支烟递给华青林:“哥,请抽烟。”黄老大立即划燃火柴点上。接下来每走到一个人身边都这样。有当时不愿抽的接过烟来就捏在手里,要不就夹在耳朵上。
德慧和黄老大刚开始发第二桌客人们的烟,德蓉同黄老二就抬着一提篼糖菓走了出来。从第一桌开始,德蓉每抓一把糖菓放在客人面前都会说一句:“谢谢你的光临。”
有的人接过烟的时候忘记了抽烟甚至烧了手。有的接过糖果后。顾不得吃或忘记了往荷包里揣。人们的眼睛几乎都看直了。
在他们的眼中看到的黄家俩兄弟,不再是熟悉的、一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邋遢小子。而是衣装整洁,标致健壮、两眼烁烁的俩个山中汉子。
再看那俩个花容月貌,身材修长的一对姐妹花新娘。更是娇顔能同胸前红花比艳,美色堪与月下牡丹争妍。
加上一忽儿一忽儿暖融融的小风搅进院内的鞭炮白烟。四个新人宛如云雾中的仙子一般。
客人们无不啧啧誇赞:“这黄华两家是哪世里修得的福气,得到这两对匹配无差的好儿女。”
香烟糖菓刚刚发过。刘秀英,家秀,华老三等五六个人便将炒的、蒸的、炖的、凉拌的一道道菜端了出来。
今天的菜可不是寻常农家的‘九斗碗’。虽然同样少不了,甜咸烧白、粉蒸肉,凉拌三丝、夹沙肉、盐煎肉、和烧什锦。
但却特添了红烧兔、京酱肉丝、醋溜鱼片、炖全鸡、卤香拐、白斩鸭、张飞牛肉和银杏乌鸡、糖醋鸡翅。而这些特添的菜,全是华青林去县里找有名的‘聚友斋’的大厨,他从前的同学帮忙整治烹饪出来的。
第一杯酒,两对新人走到华青林的面前。华青林都从他们的手中接过去一杯一杯的将四杯酒喝了下去。挨肩坐的客人也不得不一杯杯喝了。其实倒酒的黄家俩兄弟每次都只倒了一点点。所以,当德慧德蓉将酒敬给客人的时候。很少有人不喝的。
酒过三巡以后,院中三桌,院外四桌的客人们就随意自便了。从这时候开始才真正有了热闹的气氛。
由于院内坐的几乎都是主人家的人和朋友。以及肖队长的家人和他的朋友亲戚。所以说话都比较拘束和慎重。只说一些对俩对新人的誇赞和泛泛的人情世故。绝口不提才过去的误会和今后如何相处的话语。
而篱笆门外的几桌人就自由多了。有誇俩对新人的。有誇这两栋房屋修得巴适的。有羡慕屋顶石棉瓦的。当然,更多的还是赞美德慧德蓉漂亮的。
“我倒是想趁现在农闲活路少,把我那几间房子都翻盖成石棉瓦。可是,就是没得钱。”
乔幺爸立即对说话的陈家全说:“听说现在可以在信用社贷款呵。”
陈家全问乔幺爸:“在信用社贷款要不要啥东西担保呢?”
乔幺爸说:“这个我还不晓得。我只听他们说可以分期付款。”
陈家全说:“走,我们俩个去问肖队长,他肯定清楚。”
乔幺爸说:“要去你自已一个人去。我可不敢去。”
陈家全说:“你的胆子比菜籽米米还小。就是去问句话,他还会把你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