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全刚要一屁股坐下。华青林忙说：“别忙，别忙。你去先把手洗干净，顺便拿三个碗三双筷子来嘛。”
黄中全吙吙一笑说：“咦--，我大哥讲究起来了？”
黄中诚也说：“还是有婆娘管才好。晓得爱干净。不像我们俩兄弟没得婆娘管。一坨肉掉在地上捡起来就往嘴里丢。这就叫‘吃得脏不生疮。’哈，哈，哈---。”
黄中全拿了三个碗三双筷子来。家中没有老人，没有小孩，所以，都是大土碗。三个碗，两个碗边有缺口。七长八短的六根筷子上隐隐约约的黑印都没有洗干净。
华青林将酒瓶塞扯出来以后拿在手中说：“你们俩兄弟我晓得。我，你们俩兄弟也晓得。都是不咋个喜欢喝酒的人。你们说，是我给你们倒还是自已倒？”
黄中全赶快从华青林手中拿过酒瓶来，他一边给自已倒酒一边说：“你倒？你倒酒我今下午就只能睡觉。挨着你那栽青菜的两分地你给我挖？”
黄中诚也说：“大哥这方法好。量力而行。”
喝了一小口酒的黄中全说：“不错啊，我哥还拽起文来了‘量力而行’。这酒不错。”
黄中诚从他兄弟手中拿过酒瓶来，他给华青林的碗中倒了二两酒左右。然后给自已的碗中也倒了二两左右。华青林将酒碗端起来向俩兄弟示意过后，喝了一小口酒。
华青林放下酒碗后抹了一下嘴。当他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黄中诚在他的手背上按了一下，华青林知道黄老大要说话了。
果然，黄老大自顾自的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小口后说：“大哥，我晓得，有些话不该我这当兄弟的说。远的不说，就从上一辈，父母那一辈说起。这么几十年。你扯我两根莴笋，我砍你一棵莲花白。我们两家哪一个人红过脸？”
华青林点了点头。喝过一小口酒后，掏出烟来一人一支。
黄老大接着说：“大哥，你来有事就说事，还.....还又是酒又是肉提起来，你是来跟我俩兄弟算账的吗？”
华青林听黄老大这一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急着问：“算账？算啥账？”
“算啥账？”黄老大说：“你不算我来算。”喝了一大口酒后，黄老大说：“我十岁，黄老二还没有满八岁。我爸妈得病脚跟脚的先后去世了。我们俩个屁都还不晓得臭的娃娃没得了抓拿，是哪个替我们办的两场丧事？是华伯，是你们。
后来这一、二十年是哪个随时照顾我们俩兄弟的？是你们。衣服裤儿扯烂了是哪个给我们缝缝补补的？是你的妈，你的俩个妹妹。
我们兄弟俩个米不够了，饱一顿饿一顿在你们家里吃过多少次饭？还...还...”黄老大难过得算不下去了。
“哥，不...不要再说了。”黄老二劝他哥。
华青林只好端起碗来：“喝酒，喝酒。”
黄老二问华青林和他哥：“我这时去烧火煮面还是....？”
黄老大说：“再等一会儿。”接着他又说：“大哥不是说有事吗？他还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来呢。”
黄老二又坐下来了。
黄老大接着说：“大哥，看你今天这样子，肯定有啥要紧的事。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做古正经的。说穿了，在我们两家只不过隔了一道墙。把墙拆了就是一家。有啥为难事就说出来。古时候的人都晓得‘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何况你我兄弟？”
“好嘛。”华青林说。他端起碗向俩兄弟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后说：“只不过，这件事不好开口。”
黄老大端起碗碰了一下华青林的碗一下后说：“哥，你说。”
黄老二也说：“哥，你说。”
接下来，华青林就将幺妹德蓉给摄制组的人带路。在旅店里德蓉遭导演欺负。摄制组的许姐给德蓉出主意叫她回来搬兵。自已同兄弟青海和德慧德蓉天不见亮就赶到县里去报案。然后自已同兄弟青海在三岔路口拦车闹事。警察来了以后，随警察到派出所去了结了此案。
华青林将整个事情说完以后停住不说了。
黄家俩兄弟听了以后，用当地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对那猪狗不如的导演臭骂了一阵以后，似乎还没有解气。各自端起碗来大喝一口后。碗中的酒没有了。
他俩将空碗往桌上一丢，抓起酒瓶各自又倒了差不多二两左右。兄弟俩正想端起碗来，华青林伸出两只手按住兄弟俩的碗说：“急酒喝不得。特别是在生气的时候不能喝急酒。何况，我要说的事还没有说呢。”
黄家俩兄弟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还没有说？”
华青林端起碗来，脖子一扬，把碗中剩酒喝完以后，抓过酒瓶把瓶中不到二两的剩酒全都倒进自已的碗中。这才说道：“你俩兄弟都坐下。”
华青林的脸红了。他镇定了一下后说：“我幺妹德蓉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我们全家人讨论过后，做了一个决定---。”
华青林迟疑着。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只要说出来，华、黄两家几十年亲如一家的关系很有可能就会化为乌有。甚至变为仇家。门当户对，檐椽相接。仅一墙相隔，今后两家怎么相处？
见华青林迟迟疑疑，几次张口都不愿说出来。黄家俩兄弟焦急了起来。老二中全到底年轻了两岁。他说：“大哥，你说呀。”
华青林趁势轻声的说了一句：“把德蓉嫁给你。”
老二中全猛的站了起来，但忽然咚的一声又坐了回去：“我....我....？”
“你要想烧房子吗？”正在往锅中放面条的黄中诚吼了一声。中全一愣，赶快从灶洞中扯出两根燃得正旺的树枝。
面条煮好了。黄中诚将挑好的第一碗面条递给中全并向华青林那儿支了支嘴。
中全将面碗放到桌上并添加进调料以后递到华青林面前：“哥，吃面。”
华青林看着中全往面碗中倒的酱油、醋和半汤匙自家做的辣椒酱。再加进了一小撮葱花。他搅和了一阵以后就吃了起来。
华青林问唏哩呼噜吃得正香的中全俩兄弟：“平常你们吃面条都是这样吃的吗？”
中全赶快说道：“我们习惯这样吃了。要是刚才哪样放少了，你自已再加。”
华青林说：“味道还可以。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吃面就只有面，没有煮点啥菜叶吗？”
黄老大说：“有时候，有菜叶我们也会煮点。”
华青林说：“我的地里随时都有菜叶。菠菜、小白菜、莲花白，莴笋叶，豌豆尖这些都可以。我吃面就喜欢添豌豆尖。没有豌豆尖我才会用莴笋叶、菠菜这些。”
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在临出门的时候华青林对黄中全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对黄家两兄弟说：“你们俩兄弟再好好商量一下。”
一天。两天过去了。一墙之隔的两家人。哪里会有不碰面的时候？
见了面，点点头，问一声你吃饭没有。 或说一句，今天有点冷，要加一件衣服啊。或许只是笑着点点头。那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现在，自从华青林去隔壁对黄家俩兄弟提说了把幺妹华德蓉嫁给黄中全以后。两家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变得拘束和不自在起来。大家都有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然的感觉。
见了面时，话说得简单，笑得敷衍。甚至有时候在双方相遇之时，似乎连走路都快要不会走了。
在大山里因为交通不便和信息流通欠差。在思想境界、意识形态等诸多方面历来就要落后一些。有些地区甚至多多少少还很保守。比如一些难辨良莠的家族或宗教思想，传宗接代，比如承继香火，比如男尊女卑，比如贞洁烈女，比如孝悌牌坊......。
忽然降临在黄老二身上的，是喜是忧？是祸是福？谁能说得清呢？
遇到这种事的黄老二他哥黄老大也很着难呀。这十来岁就没了父母以后的二十多年中，相依为命的哥俩没少受到如亲如眷华家人的关怀照料。这...，怎么跟老二商什么量呢？半边脸喜半边脸忧的黄中诚心中比他兄弟还着急、还难受。
“大哥。”刘秀英加大嗓门对手提锄头正准备出门的华青林又喊道：“大哥。”
华青林转过身来。只见刘秀英站在屋里在对自已着急的招着手。嗯，肯定有啥急事。华青林放下锄头便走了回去。
华青林刚走进屋里，怀中抱着娃的刘秀英就叫他把门掩上。他放心了，不是娃生病。
刘秀英坐在床上她拍了拍身边。华青林刚坐下刘秀英指着斜对门在他耳边说道：“她要嫁给黄中诚。”
“啥，啥，啥？她要嫁给黄中诚？”华青林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紧接着他结结巴巴的说：“嫁....嫁给黄中诚？黄中诚是黄老大。”
刘秀英说：“对呀，黄中诚是黄老大。”
华青林一下子懵了：“她不嫁给黄老二了？”
刘秀英说：“她只说的嫁给黄老大。”
华青林生气了。这死幺妹，你把我害苦了。你把我们全家人都害苦了。你把黄家俩兄弟也害苦。让我们憋屈了这么些天。他一边说：“这个死女娃子我去找她算账，”一边就往门外走。
莫名其妙的刘秀英说：“你要去找德慧算啥账啊？”
华青林气恨恨的说：“算啥账？她整得我们...刚才你说的是哪个？”
刘秀英说：“我说的是四妹德慧。”
华青林又转回身来，如释重负的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这个死婆娘，话不说清楚。差点把我气疯了。”
刘秀英哈哈哈的笑了几声以后才正儿八经的说：“真的，是德慧亲自给我说的。”
华青林沉默了。
不一会儿，华青林问刘秀英：“你慢慢说，老四是咋个给你说的？”
刘秀英告诉华青林：德慧很耽心老幺今后会受气。你一个女娃子，不管啥原因，未婚先孕。而且又带孕嫁人。俩个人还要一起生活几十年。哪怕黄老二不计较这些。这辈子还对你千好万好。可是，谁敢保证黄老二他哥黄老大这辈子不结婆娘？
谁敢保证黄老大不会给婆娘说老幺的事？谁敢保证黄老大的婆娘不会到处乱说？俗话说‘兔儿逼慌了都要咬人。’老幺的脾气就是再好，惹毛了气急了也可能就要吵架打架。那俩个亲兄弟能偏向哪一个？今后老大的婆娘要是再屙一两个两三个娃娃出来，
就更有好戏看了。不闹得鸡飞狗跳天不得黑。这个只隔了一堵墙的院子，打个屁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我们管还是不管？
听刘秀英这么一说，华青林仔细一想觉得德慧还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还句句说到了点子上。这令他这个当哥的不得不佩服。
可是，‘把老幺嫁给黄老二’这句话又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口。并且，现在两家人都僵在了这尴尬的处境之中，怎么办？
自已几十岁的人，红口白牙齿说出去的话还可能收回来？就算是能收回来，幺妹的名声怎么办？黄家两兄弟今后对我自已，对华家的人会怎么看?
华青林头大了。头痛了。咦---? 刘秀英不是说德慧要嫁给黄中诚黄老大吗？他立即问刘秀英：“你刚才不是说四妹要嫁给黄老大吗？”
刘秀英说：“对呀。”
华青林问：“是你给德慧说要她嫁给黄老大，还是她自已说的？”
刘秀英呸了华青林一口后说：“只有你这个死脑筋才不会说人话。德慧这个黄花大闺女我敢给她瞎说吗？是她自已跟我说的。”
为了把稳起见，华青林只好厚着脸皮问婆娘：“是四妹亲口给你说的她为了德蓉愿意嫁给黄中诚黄老大？”
刘秀英有些不耐烦了：“是，是，是。你要不信就亲自再去问她自已。”
华青林笑了。他不但佩服自已的四妹。还为她能舍已为人的精神所感动。他细想了一下。德慧这一举动，可是人人受益的大善举。
首先，亲上加亲：两个亲姊妹嫁给俩个亲兄弟。 第二，两桩亲事会掩护甚至保护住了德蓉的不幸。 第三，德慧德蓉同住在一个院里长期生活在一起，永远不会产生家庭矛盾。 第四德慧嫁给黄老大名正言顺。而且，单身近四十年的黄老大也顺顺当当的有了老婆。 第五，打破了华黄两家陷入的难堪尴尬的僵局。反而使‘亲如一家’的两家真真实实的成了一家。此乃大善也。华青林笑得合不拢嘴了。
看自已的男人笑得这样，刘秀英骂道：“几十岁了还这么‘二百五’你捡到金圆宝了？”
华青林没有理会婆娘的挖苦。他反而慎重的说：“哪怕借钱贷账，我也要给德慧德蓉两个妹妹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她们俩姊妹的婚礼一起办。同天一起办。”
刘秀英笑着骂道：“老瓜娃子。老疯子。”
：“不过，”华青林笑着再问了刘秀英一句：“德慧肯定不会是说耍的吧?”
刘秀英骂他：“滚，滚。你自已去问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