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缴拖欠货款,是公务,接到罗主任的通知后,林大智正该当时就请罗主任出面,随便在哪个小组或部门抽调一个人协助李姐。公事公办。
然而,你林大智只不过是业务部门的负责人。托嘱柴义俊找人帮忙,就变成了私人交情。柴义俊原本就胆小怕事。而且这组长也是临时的。他能喊动谁呢?
就连柴义俊他自已都不好意思去。因为他一离开,向少良 、乔中林这哼哈二将还会老老实实的干活吗?柴义俊可不敢顾此失彼。
当着林大智的面柴义俊只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林大智看他答应了,于是拔腿就走。因为追缴对方单位欠下的货款,正是他业务部门重要的业务之一。
原本身上的病就没有痊癒,有林大智在一起帮着搬一下动一下李姐还能勉强应付,林大智一走,没人过来帮忙。对比自已体重都还重得多的那些打好的包,李姐真是欲哭无泪。
谢子宜和罗云芳毕竟都是女人。实在看不过意了只好放下自已的工作俩个人都走过来帮她,才又写了十多件的唛头。但写好唛头的件子又无法运走。这下三个女人都没有办法了。
满地堆着打好的包没有运走,无法写唛头李姐可以借口不写。谢子宜和罗云芳是三组的人。她俩清楚打包才是自已的主要任务。李姐可以借口不写了。她俩却不敢不打包。
于是,谢子宜和罗云芳俩人继续打包。把打好的包见缝插针,看见哪里有空的地方就往哪里放、直到再也无法打包的时候。她俩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过,这一切总算在众人共同努力后结束了。
想起这一切,向少良真的有点后悔了。
他原以为,现在扯开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也清楚在这件事上三组有很大的责任。所以,他想看华青山的笑话。看你这罗主任眼里的红人怎么收场。看你这组长今后怎么当?
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在一天之内收拾好了。华青山的三组组长也当的好好的。而且,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说,看不出华师傅还很有点组织指挥能力。他能把大家都认为要两三天才能搞好的事,一天之内就解决了。因此,华青山受到了更多人的敬重。也有人在为他叹息:“可惜华师傅没有文化。”
储备库接受了华青山的建议,用基建款建起了一座职工停车棚。地点就在仓库大门的右侧。进了右侧大门以后,就是新修的半米高的水泥台。
水泥台上面摆放着八只液体或粉剂的灭火瓶,消防水带。靠墙插着一排消防斧、消防钩和挂了五顶消防头盔。消防台上方,有加长的墙檐遮盖着。
紧靠着消防台的就是一直抵拢卸货区墙脚的,能停放二十辆左右自行车的职工停车棚。在进大门以后,左大门与车间房之间有一块不宽大的空地。建起了一间一门双窗的小屋。这小屋既可以是门卫收发室,也可以是临时医务室。这小屋由政工和工会共管。
在小屋的房檐下和空地上,摆放了两张长靠椅作为送货人或职工临时休息场所。
紧张、繁忙的年终旺季终于结束了,相继开始的年终盘点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按公司的佈置,储备库里的‘年终总结’开始了。 这是仓库自建立以来的第三次‘年终总结’。也是华青山自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二次。这‘年终总结让各部门、各小组议论得热火朝天。
‘年终总结’,不少人自然就联想到了评选先进生产者。甚至不少大大小小的各级领导也误解了‘总结’二字的真正含意。
这类领导以为‘年终总结’就是为‘评选先进’做舆论准备、资料准备或条件准备的。
这些人忽视掉了‘年终总结’也包含了缺点或错误的自我检讨与反省一面。这种大大小小的领导还不在少数。这些人居然单纯的把‘年终总结’理解成了‘评功摆好’,甚至有的领导还叫大家‘把成绩说够。’
要知道,‘奖金’的多少,名目,性质,类别及时间长度(按月、按季度或按年)是很多很多的。
储备库里平时是没有月奖和季度奖的。全年只有一次年终奖。
‘年终总结’中的重要内容之一“评选先进生产者”,就是发奖金。
华青山到储备库来的第一年只有半年左右的工作时间,自然没有资格。去年不但提拔为组长,而且临时工也转成了正式工。但规章制度尚未健全的仓库,没有临时工参与评选先进生产者的先例。
今年不同了。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年终总结’预备会上,罗主任宣佈公司规定:不按比例,没有名额限制只有等级差别。但是,参与和评选出的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必须上报先进集体,先进个人的材料。
华青山头大了。
小组会上,听憋了满头大汗的华青山结结巴巴的终于传达完上级指示后,全小组七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新来不到两个月的苏吉生自知没份,便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练习写字。
“说嘛。大家说嘛。”华青山一遍遍的对大家说。他的嘴说干了,抽烟把嘴抽苦了。
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看他可怜,谢子宜说:“华组长,你要我们说啥子?”
华青山说:“刚才我不是给大家传达了吗?”
向少良大概知道评选先进个人自已没份。于是他问:“先进集体有没有奖金?”
华青山老老实实的说:“这个我还没有问。”接着他说:“先进个人都有。先进集体恐怕还是有。”忽然灵光一闪,华青山接着说道:“所以,大家都要发言。争取评起先进集体,就是要大家说出来我们在今年一年里做出了哪些成绩。”
向少良说:“这个还用问?还要大家说?你当组长的去业务林大智那里一查,我们小组今年一共打了好多包不就清清楚楚的了吗?”
“对,对的。向师傅说得有道理。”除了新来的苏吉生,大家都表示赞同。
乔中林拍了拍向少良的肩膀说:“还是我们向师傅说得好。”
华青山也觉得向少良说的是一个好办法。他也受到了启发。于是他说:“老向说得对。所以,才要大家都发言,你说一点,他说一点,我们小组做出的成绩才能总结出来。”
出乎向少良意外,他原本想以此来贬低华青山。不料却得到了大家的赞许。而且也得到了华青山的认同。于是他又说:“除了我们的本职工作。协助业务上的人写唛头算不算?”
“要算,”乔中林说。
“要算,要算。当然要算。”众人又纷纷赞同。
“还有.....,”有些小得意的向少良刚想说出口,但他转念一想,这不是在帮华青山表功吗?所以他停下不再说了。
“说呀向师傅,你说得那么好怎么不接着说了?”罗云芳和谢子宜催他说。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向少良一时间也来不及改口。只好说道:“是由于有我们小组的人出主意。才修起了职工的停车棚,消防台和休息室。”
“对的,对的。”“就是。”众人又纷纷赞同。
华青山站起来走了出去。正当众人莫名其妙的时候,华青山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走了回来。
“罗云芳,麻烦你把刚才大家说的都记下来。”华青山说:“大家都说得很好嘛。”
看见大家都不开腔了。华青山也觉得说得差不多了。于是他问道:“看大家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看见大家都在摇头,华青山说:“要是大家没有需要补充的。那我们就开始评比先进个人。这先进个人咋个评比呢?就是用‘自说公议’的办....,”
谢子宜打断华青山的话问:“华组长,这‘自说公议’是个啥方法?”
华青山说:“这‘自说公议’,就是自已先说。说了过后让大家来评比。”
“我懂了,我懂了。”谢子宜说。接着,她说:“那我就先来说你。华组......,”
华青山立即打断谢子宜的发言说:“不对,不对。不是要你说我。是要你自已说自已。”
谢子宜说:“哦,是要自已说自已。那....多不好意思。 开不了口。”
“这有啥开不了口嘛?都是每天见到的人。你自已在这一年里做了些啥事情是做得比较好的。”华青山说。接着他说道:“你说出来以后,让大家来评议。”
刚才想贬低华青山没有得逞。虽然华青山还表示了赞同。但向少良仍然还是想让他出点洋相。于是他说道:“我们都不晓得该咋个说。你是组长带个头。你说了我们这些当‘兵’的才好说。大家说对不对?”
“对的。”“对的。你说了我们才好说。”向少良的话又得到了大家的纷纷赞同。
向少良高兴了。他的脸上此时露出了说不清是得意或是鄙视的微笑。因为他知道若论耍嘴皮,华青山绝对不是自已的对手。
华青山不慌不忙的说:“其实,我是想请同志们先说,我才好向大家学习。既然大家都要我先说....,也好。那我就来带个头。”
华青山从挂在墙上的衣服口袋中摸出老花眼镜和一张折叠着的纸。看了一遍以后说:“我查了一下,在今年,我们小组一共打包成件5538件。合计重量664,560公斤,共332.28吨。发货装车合计2936件,合计重量352320斤。合计172·16吨。这儿有一点说明。零星发货两万多公斤不能算在我们账上。”
接着华青山又说:“刚才报给大家听的,这些成绩虽然不小。但是,是我们全体组员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完成的。
我虽然是个组长,其实跟大家一样,也是一个普通组员。要跟大家的要求一样。我去休养了七天,也就少出勤了七天。所以,说真心话。我没有与柴义俊,向少良,乔中林和你们俩位女同胞能比的资格。”
华青山这一说,把大家说来哑起了。
“华组长,你能够识字啦?”谢子宜惊奇的问华青山。
华青山笑了一笑说:“我这是‘热炒热卖’前几天才跟我幺女秀娃学的。”
向少良心中就太复杂了。乔中林也听出来华组长说的是真心话。柴义俊自叹不如,苏吉生当然无所谓。而且他跟罗云芳,谢子宜一样也受了点感动。
柴义俊说:“正如华组长说的,工作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完成的。我虽然临时负了几天责。但是基本没有起啥作用。”
罗云芳说:“我跟大家同样出了力。但是,我请了半个月的病假。所以....可能也不能评。”
华青山说:“老向,老乔,还有你谢子宜,你们三位....,该说一下吧?”华青山接着说:“说实话,库房里堆了两大仓库的货。没有老向、老乔、老柴你们三位和罗云芳、谢子宜俩位女同志的协助我一个人能够拱得上去呀?”
谢子宜说:“我们三组的活路跟其他组的不一样。只要打包机一开,每个人的工作一环扣一环,中间少了哪个都不得行。所以,要说哪个比哪个做得多一点还真不好说。比如我跟罗姐,她能说比我做得多?或我说我比罗姐做得多?都不现实。就像你们四个男同胞离了哪个都不行。”所以,我们这组不好评。
华青山说:“确实,你们都说得对。我们小组的工作特点就是抬轿子的活路。离了哪个都不行。不过,要正确理解这评先进,评奖。评起了,是一种肯定。同时,也是一种鼓励。在得到鼓励的同时,也要找出我们的不足之处。”
接着华青山说:“要是大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已的,我们就先来说小组的。小组的搞出来了,我们再搞个人的,这样也可以有个借鉴的做参考。 大家说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众人纷纷赞同。
华青山说:“罗云芳,你把大家说的都记下来。整理好以后就可以交给叶文娟了。”
华青山接着说:“我们小组今年做的工作,刚才我已经向大家汇报了主要部分。看大家还有没有补充的?”
没有人开腔。罗云芳在抄华青山刚才那张纸上的数据。谢子宜说:“华组长,你的字写得好呵。
华青山说:“我的字写得好?我要是把12345写出来,不但你认不了,恐怕我自已都不认识。”
谢子宜说:“那就是你幺女秀娃写的?”
华青山说:“我是请办公室叶文娟写的。”
向少良说:“我觉得我们三组可以评为先进小组。这理由有,第一,就是华组长刚才说的数据。其实,是没有说够的。大家想一下,那些数据只说了我们打了多少包,装了好多车。请大家想一下,凡是送到我们仓库来的东西是不是几乎都要经过我们的手?而且,每天打好的包是不是还是由我们堆上的货垛?”
“第二,”向少良说:“由于我们的建议,修起了消防台,现在消防器材摆得巴巴适适的。第三,修起了职工停车棚,我们的自行车再也不会乱停乱放了。”
“还修了休息室。”谢子宜说:“那些送货来的人也有地方坐了。我们有个小伤小痛,感冒发烧也有地方可以拿药了。”
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华青山说:“大家做出的成绩我们要看到。但是,我们的不足之处也要看到。
看到成绩能够鼓舞我们的士气,今后把工作做得更好。做出更大的成绩。看到我们的不足之处也可以帮助我们戒骄戒躁。避免再犯错误。”
听华青山这样一说,大家心里有些不服气。所以,都没有再说话。
向少良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清楚前不久那次,罗主任带领全体办公室的人加夜班,报表才报上去的事,是由于三组的怠工造成的。
很可能这次评先进集体三组会评不上。而现在华青山又这样说,就证明自已估计得正确。他在心中暗自佩服自已的聪明外。又耽心起要是先进个人自已也没希望,那就太失望了。
华青山又说话了:“作为组长,我也希望我们小组能够被评为先进集体。但是,我们也犯了一些错误。所以,先进集体我们很可能评不上。这不是要打击大家的积极性。有了错误,我们改。争取下次能够评上。
先进集体我们评不上,我们又做了那么多工作。总有些成绩。所以,我想评先进个人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建议大家都从这方面去考虑。”
大家虽然都不说话。但大家都在思考。认为组长说得在理。
向少良说,要是先进个人有一,二,三等奖。我认为自已可以评二等。
乔中林说:“向师傅太谦虚了。你都只是二等,我也只好跟你同样评个二等。”
柴义俊说:“我们大家的工作都做得一样。我也只能评个二等。”
谢子宜说:“华组长,你该评一等或...或二等?”
华青山说:“你们先说。你们说完了我再说。”
谢子宜说:“你不说我就不说。你说了我才说。”
华青山说:“你说话当真?”
谢子宜说:“当真。说话算话。你说了我就说。哪个鬼儿子不说。”
华青山说:“我报三等。”
啊?啊?没有人相信。
谢子宜说:“你都才报三等,原来我想报一等也不敢报了,只好将就跟他们一样,报个二等。”
华青山说:“现在,各人都自已报了。看大家还有没有啥说的?”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华青山对罗云芳说:“要是大家都没有意见,就麻烦你将评选结果整理出来以后,直接交给叶文娟或文德云就可以了。”
罗云芳问:“整理出来以后你还看不看一遍?”
华青山说:“你写的东西我绝对放心。何况,”华青山指了指罗云芳手中拿着的本子说:“他能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
三天以后,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红榜贴在了正对大门的卸货区墙上。这个地方,全用嵌在白色水泥中的五公分宽,黄色的塑料片做成的长三米,高一米的四方型宣传栏。宣传栏上面有三米五长的铝皮遮雨棚。
红榜上面赫然写着“先进集体:清洗消毒组”。
在先进个人的名单中,被评为一等奖的有:文德云,叶文娟,曾瑞芳,林大智,肖英,刘长福。
二等奖的有:李中秀,谢子宜,柴义俊。
三等奖的有:罗云芳。
向少良大失所望。乔中林满腹牢骚。
向少良私下里悄悄的问罗云芳:“你整理好的材料拿给华青山看过没有?”
罗云芳说:“没有。我整理好以后就直接交给叶文娟了。”
向少良失口说了一句:“这就怪了。”
罗云芳问他:“这有啥怪的?”
向少良说:“我们全组都通过了我的二等奖,乔中林的也是二等奖。为啥我们的二等奖没有得到,连三等奖都没有?”
罗云芳说:“你抱怨。华组长的三等奖还遭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