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物资回收仓库不是新修建的,它是由一家搬迁后的机械厂旧址改建的,进了双扇对开大门就是一个能停十多辆小轿车的水泥地面的小广场,隔着小广场南北两面、东西朝向呈八字摆放了两栋高大、宽敞、大约四十米长的车间房。八字头上挨得最近的地方有几间小房间。那里就成了仓库里的办公室。
在华青山没有进仓库以前,包括罗主任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得仓储管理。仓库建了才半年左右,从各种渠道送来的回收物资,不分类别品种,分不清等级好坏。就已经将整座仓库空间几乎塞得满满的了。
在华青山进了仓库以后,虽然他也不懂得仓储管理。而且也根本不熟悉仓库的运作方式和规律。但是,他却有一颗对工作,对单位热爱的心。
刚开始的时候,华青山将大门左边车间房里乱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东西全都往房屋的一个地方集中。尽可能腾出最大的空间。然后,按他自已的所谓业务知识进行分类堆放。
刚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有一点成效。可是过了几天以后用华青山的这种方式,不但仍然又快要到处塞满了。而且还遭到了一些人的叱责,说他擅自把东西放乱了,害得业务员在工作中找不到要找的东西。甚至有人还讥讽华青山,说他是挣表现,想出风头。
华青山虽然没有文化,既写不起,又认不得字,但他的记忆力却很好。他不管有些人的冷嘲热讽。更不顾本小组一些人的袖手旁观。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以后。他仍然坚持用自创的这种方式,尽可能搬空房屋中的一端。然后凭借自已的记忆对各种东西进行分类、分等级堆放。
然后在已经堆码好了东西的货位上,再贴上事先请业务员林大智用白纸写好品名、规格、等级、重量或数量的标签。
经过华青山和小组中一些人的不懈努力。虽然全仓库中大半部份乱堆乱放的东西都被整理得有条理了。但在每天的实际工作中不少人仍然感到不顺手,不习惯。
其实,这是华青山有意停下来的。他将自已的想法和观察结果向罗主任汇报并告诉了业务员林大智以后,得到了罗主任和林大智的理解和支持。
又经过十多天的观察,终于证实了华青山的判断。一些人仍然感到不顺手,不习惯。那完全是从前乱堆乱放的东西没有得到彻底清理和适当调整堆放位置的原因。
经过华青山带领本小组同志一週时间的努力。人们惊喜的发现,整个仓库的环境竟然大变样了。
从前一走进仓库大门,迎面就是满院堆满了大堆小堆的塑料布塑料瓶和其它的各种塑料罐塑料桶,还有车间屋檐下堆满了的成百上千双的各种皮鞋、胶鞋和布鞋。若院中还有空隙地方,也会被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从前,每天上班的罗主任和林大智他们的几辆自行车,有时候也得扛在肩头上才能进到办公室。
若遇到夜晚下过雨,或上班来的路途上遇到下雨。人们想要进仓库里来,那就更是非常头痛恼火的一件事。
经过华青山小组再次彻底清理整顿以后,各种物资按类别、品名、等级几乎全都储存进了那两间车间屋里。
仓库中的院子空了。仓库里的货物虽然堆满了。但是堆放得齐整和有序了。不但进货出货方便了,而且,感受最深的是人们上下班进出完全方便和自由了。
一场大雨过后,仓库院子里不再是污水横流,无从下脚。而是整个院坝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
净,院子四週都显得漂漂亮亮的了。
人们这时才看见了自已的劳动成果。这时才理解了华青山同志不辞劳苦,不理会冷嘲热讽和一直坚持不懈的用心。这时才领会了公司领导讲话的正确含意。
仓库罗主任笑了。业务员林大智和全体员工都笑了。
华青山却没有笑。他只是向罗主任又提了一些建议。
因为华青山不识字,他只好去罗主任的办公室对罗主任说:我们的那台旧打包机我认为已经没有再修理的价值。与其用几千上万去换几个齿轮。但两根丝杆已经磨损得太厉害了。今后,过不了多久肯定两根丝杆都要换。又是一两万的费用。不如向公司打报告,彻底换一台新的。
还有,我看库房里有一些旧木料可以用。但就是太少了点。能不能再适当去木材加工厂或木材市场买一些便宜的木材?我想干脆彻底再搞一次堆垛的基脚。基脚不用多高,十到十五公分就够了。这样垫高基脚以后,储存的货物既不容易受潮。就是屋里漏雨或进了水,储存的货物也会有一些安全保障。
还有就是应该有专职保管员。不管送货来或拉货走,必须要有专人负责登记。记录下送(发)货的时间、名称、品种类别、和数量、重量等等。
而且,划定卸货区和发货区。不管送的是啥货,只能卸在卸货区。而发货区是用来备货和发货用的。
罗主任听了华青山的建议以后。她太感动了。
白露过后没有几天,时儿的秋风带来了细雨。接连两天的细雨又让几天前还在喊热的人们渐渐的穿起了秋装。
一天午后,随着两声短促的气笛声,一辆小型货车开进了仓库的院子。汽车在院子里调头以后倒车退到了卸货区。
司机跳下车来着急的对负责收货的肖英说:“能不能快点帮我把货卸了。我还要急着去换轮胎。我的右前轮遭钉子扎了。”
肖英还真的看了看汽车的右前轮,果然看见一根还扎在轮子上的铁钉头。肖英抬起头朝天上看了看,飘飘摇摇的雨丝立即抚摸起了肖英的脸。
司机很懂事,他立即说:“请你让一让,我尽可能将车倒进屋檐下边。”在屋檐下的排水沟坎使车轮不能再动了。货厢倒了一半进到屋檐下面。
司机一边从驾驶台跳下来,口中一边说着:“我赶回去还有好几十公里呢,还要补胎。”
在库房那边正在把上午打好的三十多件货往货垛上堆的华青山他们。看见还有六件没有上垛。听见司机说的话后,柴义俊看了看在货垛上正在码货的华青山问道:“送来了一车塑料布,司机说他急着要赶回去”,
货垛已经堆得很高了。为了尽可能节省库存面积增加库容量。按华青山给自已小组制定的规划。存储区中已经打包好的货物不但要按种类、等级、规格分别堆放。而且每一个货垛之间都必须留有五十公分的间距。所以,同一个品种的货在堆垛时,只能向上发展。他们上午打好的包,也就是现在正在堆垛的鞋底。
在仓库全部的业务范围中,只有鞋底是最多而且最重的。每一件打好包的鞋底,最轻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一百四、五十斤以上。遇到最重的两百斤左右的也不多。量最大的是每件一百六至一百八十斤左右的。
堆垛,是将打好包的货物,从打包机旁边用人工推滚到存货的地方。所以,既占地面又很混乱。
华青山负责第三组以后。为了节省库存的面积和增加库容量。经过一次次改进以后,虽然小组内仍有个别人冷嘲热讽,消极怠工甚至抵制。但是华青山一直坚持不再改变。
在第三组中五十多岁的华青山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年龄第二大的就是老好人柴义俊四十二岁与向少良同年。可是,每一次上堆,不管货垛再高,在货垛上负责堆码的一定是华青山。
华青山现在就站在高高的,快要顶到车间房房梁的货垛上。华青山就是弯下腰来他也看不见送货来的车和听不见那汽车司机说的话。
所以,当柴义俊对华青山说:“送来了一车塑料布,司机说他要急着赶回去”,华青山二话不说。他从货垛上下来以后,不顾自已光着头,只穿了一件汗水湿透的布褂子直接就向细雨中的货车走了过去。
一车又乱又脏又被雨水淋湿的塑料布被华青山又扯又推的弄下车将近一半的时候。柴义俊同本组的另外两名女工和肖英终于来帮忙了。
柴义俊也翻身跳进了车里。正在这时,华青山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柴义俊说,你快下车去换件干衣服。华青山说,不要紧,人多了。很快就会卸完了。
“华青山,你下来。”已经走到汽车旁边的罗主任说。她的手里捏了一条新的干毛巾。
又是一个下雨天的下午。在吃午饭以前,小雨终于停了。刚上班不久,一辆米白色的中巴车悄无声息的滑进了仓库的大门。
砰,砰。中巴车关车门的声音虽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大家并不觉得有啥稀奇。
因为仓库的大门离公路不远,又呈七十度斜角。不但送货拉货的车进出非常方便。有时候改道调头的车也会进来方便一下。更别说一些来看货或来问路的人。
从中巴车中下来了四个人。
“郭师傅,这儿来坐。”老员工柴义俊招呼从中巴车驾驶室中下来的第五个人。
“公司的人今天有兴趣到仓库里来?”柴义俊问郭师傅。
郭海涛说:“兴趣?你说错了。”他指了指走在最边上那穿着一身灰中山装人的后背问:“你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呀?”
柴义俊摇了摇头说:“刚才他们下车的时候我没有留意。你要是不下车来我以为又是有看货的人来了。”
郭海涛说:“看货?今天是来看人的,是来参观,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听见柴义俊和郭海涛说得闹热,除了华青山,三组的其它几个人慢慢的也移了过来。这里是供三组专门换衣服、学习和休息的地方。
郭海涛问:“华青山是哪个组的?”
柴义俊和罗云芳同声说道:“我们三组的,”
郭海涛说:“刚才我给你指的那个人你没有认出来?公司的张书记。”
“是张书记呀?”有点大惊小怪的柴义俊说:“上回你送他到仓库来,我看他的背还伸得直直的。”
“郭师傅,刚才你说张书记他们今天来是干啥子的?”向少良问。
郭海涛对向少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以后说:“你....就是华青山吧?”
向少良的脸立即就红了。他尴尬一下后说:“我同他....是一个小组的。”
郭海涛对站或坐着的几个男女看了一会儿后问:“那...华青山现在....?.”
柴义俊用拐肘碰了碰郭海涛后用手指了指卸货区那边。
大家顺着柴义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华青山正在用铁丝做的弯钩在掏被小块塑料布或其它杂物堵住的排水沟的洞口。
华青山的头上虽然戴了一顶旧草帽。但是,他整个的后背已经被又漂漂洒洒落下来的雨丝淋湿了。
郭海涛不禁脱口说了一句:“张书记今天带人来就是来向你们学习的。也就是来看他的、。”
“华青山,”罗主任喊了一声。张书记一行把想看的都看了一遍。把想知道的也了解到了。在罗主任的陪同下他们已经站在了华青山的背后。听见罗主任的喊声,华青山朝身后看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华青山同志,你辛苦了。”张书记一边走到华青山面前一边向他伸出右手。
华青山慌了,他将伸出去的右手又缩了回来在雨水淋透了的衣服上擦拭。
张书记没有管华青山的难堪,他伸出双手握住华青山的手说:“你的手是最干净的。”
张书记是浙江人。他的四川话说得还不怎么流利。但是,他双手紧握着华青山的手说:
“你是个平凡的人。做的也都是平凡的事。你以为自已的手很脏。不。不对。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挖土挑粪。我也在车间里实习过当过工人。满手的油腻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我们就脏吗?”
张书记又说:“在这仓库里,你的年纪是最大的,离六十岁已经不远了,对吧。可是,你不辞劳苦仅仅是为了挣几个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