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飘飘荡荡,下雪了。但雪不大,过了不一会儿,如脏棉絮般的云渐渐的变淡了、变白了、亮开了。天空中还露出了似有似无的阳光。
快到中午了。华青林手中捏着一瓶“西凤”。另一只手抱着一包东西喜模笑样的走进了黄家的篱笆门。
嘿,嘿。他站在院中对着空无一人的院里喊了两声。没人回应。也没有人走出来。
“怪了,”华青林自言自语的说:“眼看就要吃中午饭了,这俩兄弟还没有回来。”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走到灶台那里。
“还冷锅冷灶的。”哎--,他叹了一口气说:“家里没得女人就没得人煮饭,啥时候才吃得成啊?”他把手里提的和怀中抱的东西放到桌上以后,便在院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依着山势,在高出地面一尺多的石台上,一排三间茅草房。房门上的木板已经旧得像八、九十岁老人的脸。
一道下细上宽的石棱从坡上斜伸下来,被两兄弟凿出来成了上坡的梯。坡上是他们的自留地。华青林知道,若从这石梯上去。走不了二十步就是自已与老二华青山常坐的那道石塄。
若进了篱笆门再顺右边走十来步,跟自家的房屋摆佈相同,也是堆放柴草和农具的一间大棚屋。跟大棚屋檐口横接的是两间住房。这两间与那三间的中间便是吃饭的地方和再里面的灶坊。
站在上坡梯中间的华青林看着两兄弟抬着一根将近两米长的方石条进篱笆门了。
“大哥来了?下来坐嘛。”看见站在上坡梯中间的华青林,中全一边拉起衣襟擦汗一边说。
黄老大也说:“大哥来了?过来坐,烧烟。”
两兄弟走到桌子旁边,才看见桌上放的酒和菜。
看见桌上放的酒和菜,黄老大心中虽然又敲开了鼓。但他还是手指着酒、菜说:“大哥,你..,你又...。”
华青林一边从石梯上走下来,一边说:“我都来好一阵了。又不晓得你两兄弟啥时候回来。要不,可能我把水都烧开了。”接着他又问道:“今天中午又吃面条?”
黄老大说:“大哥你说。想吃饭我就下米。想吃面我就烧水下面。”
华青林问道:“你们原打算吃啥嘛?”
黄老大说:“我们还真没有想过要吃啥。”
华青林说:“那好。煮饭简单。我们三兄弟一边煮饭一边巴巴适适的喝酒。”
两兄弟都赶忙说:“要得,要得。
华青林说:“才出了一阵汗,先把衣服穿好。”
两兄弟果然都去拿搭在门杠上的衣服穿。
老大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去烧火,我去淘米。把饭煮起我们好去喝酒。大哥今天拿的是一瓶“西凤”酒。这酒巴适。”
老二说:“你晓得这酒巴适?”
老大说,那次肖队长喊我们几个去县农资公司拉尿素你没有去。就是那回喝过一次。
华青林说:“你们刚才抬回来的那根石料,你们想做啥?”
老大指着石梯旁边那块空地说:“那块地修两间房不够,修一间又多。我跟老二计划干脆把他住的那两间拆了。修成三间。过一两年手头有钱了就翻修我现在住的这三间。”
华青林说:“好。这个计划好。不过,我建议要整就一起整。你们俩兄弟一起住新房子。”
老大说:“大哥,我也想同老二一样一起住新房子。可是,没得这个....。”接着黄老大比了一个数钱的手势。
老二把米下锅以后往灶洞中加了几节粗一点的树枝后也走到了桌边来。
华青林拿过酒瓶往桌上一杵:“老规矩,哪个先来?”
黄老大取掉瓶盖先给华青林倒了酒。才给自已倒酒。然后把酒瓶递给老二。
“怎么样?”大家都咂了一小口后黄老大问老二。
又喝了一小口后老二咂了咂嘴说:“嗯,不错,不错。要是每天都能喝二两这个酒就巴适了。
”锅中煮的饭也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
“依我说”,华青林放下酒碗开腔了:“就按你两兄弟的计划,把老二的两间房子拆了先修他的。两间改成三间。房顶盖啥?”
黄老大说:“当然还是盖麦草。”这时他的手朝自已住的三间屋的最后一间指了一下。不无骄傲的说:“我早准备好了。”
华青林走过去推开虚掩着的双扇门看了看。在退回到院子中间的时候,他抬头又对两边的房顶看了看。然后在桌边坐下。默默端起酒碗朝黄家兄弟略一示意便自已喝了一口。
黄家俩兄弟对视一眼。他们不知道华青林在想些什么。
黄老大问道:“大哥,你的意思......饭糊了,饭糊了。”
黄老二急忙跑过去,把燃烧着的树枝从灶洞中拖出来在地上一阵乱踩。
一阵顺坡下卷的冷风也来凑热闹,把白色蓝色的烟雾飘搅得满屋成了朦胧世界。时隐时显的三个人顿时成了雾里神仙。
最可怜的是黄老二,他一边踩踏着,一边呛咳着,还要去抹眼里流下的泪。那伤心的模样仿佛刚丢失了二两银子。
当能你看得清我,我也能认出你的时候,华青林说:“好了,好了。快过来坐着歇口气。”
啊-----切!眼泪汪汪的黄老二走了过来。
“你那屋里的麦草,盖两间没得问题。若要想盖三间恐怕不够吧?”华青林给黄老大泼了一盆冷水。“还不够?”黄老大说:“你晓得我那儿有多少斤麦草?”
华青林问:“梳过没有?”黄老大说:“梳过了的。”
华青林沉默了一下说:“五百八,顶多不超过六百斤。”
黄老大翘起右手的大指头说:“厉害。大哥的眼睛有毒。五百八十三斤。给我算的五百八十斤。”
黄老大接着说:“我本来打算是去买薛家的。可能还比这多一、两百斤。可我从肖队长门前走过的时候,他问我下去做啥。我顺口就说去坡那边薛三爸家买麦草。肖队长说我卖点麦草给你,你买我的。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就说,你都要买还有多的卖给我?”
华青林问:“后来你买的哪个的?”
“当然是买的肖队长的。”黄老大说。
华青林问:“价钱如何?”
黄老大说:“贵了五厘。”
咚!黄老二一拳砸在桌子上:“狗日的。鸡脚杆上还要刮油。”
“算了,算了。”华青林说:“买都买了就算了。”接着他话头一转说:“我给你们出一个主意,你们看要不要得。”
黄老大点了点头。黄老二也点了点头。黄老大说:“大哥你说。”
华青林说:“修房建屋,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对不对?”
俩兄弟点了点头。
华青林说:“所以,“不修就算了。要修,就要事先尽可能考虑得週全点。只要一动手就尽量整巴适。”华青林端起酒碗给俩兄弟示意。各人都喝了一口。
放下酒碗,华青林说:“你们的计划是对的。先拆老二那两间。拆了以后修成三间。接下来就拆你住的那三间。.....,”
黄老大刚想说话。华青林按住他的手说:不停工。接着整你那三间。要修一起修。
黄老大抢着说:“大哥,不是兄弟我驳你面子。你想过没有?一起修?就算砖的或土坯的,统子扯起来还没得啥问题。六间房,房顶拿啥子盖?你晓得的。这五间房的旧麦草掀下来还能用?我买的那几百斤麦草够盖哪边的?”
华青林端起酒碗又叫俩兄弟喝酒。黄老大还没有喝就把酒碗放下说道:“还有木工,木材哪里去找?”
黄老二喝了一口酒。华青林也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后华青林说道:“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建议。接下来,华青林告诉俩兄弟:说到木材,在山里住的人还缺木材?自留山上,生产队里还找不到木材吗?
木工? 自已就是木工。这又不是打嫁妆做家具。要刨要打榫头。树砍下来拉去加工厂机器锯改成两分厚的木板就行。六间房的统子扯起来以后,这些木板钉上去就是椽子。
六间屋的房顶全部盖玻纤瓦或或石棉瓦。一根麦草不要。买的几百斤麦草拿来干啥用呢?你们就没有想过,两边各三间正房。另外再靠坡整两间灶房带猪圈出来。不就可以盖麦草?
华青林的一席话,把黄家俩兄弟说来闷起。“烧烟,烧烟。”华青林掏出‘黄金叶’来一人一支。
抽着烟的黄老大黄老二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
黄老大终于说话了:“大哥,你说的这个办法对都对。就是不晓得六间屋顶要买多少瓦。”
华青林坦白的说:“我也是个外行。但看你们的房子,开间、进深都不算大。我估计要五百八十,最多六百匹。”
黄老大说:“这玻纤瓦、石棉瓦要多少钱一匹?”
华青林说:“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三十上下吧?好像也有二十多的。反正瓦的品种规格也多。啥时候我们到县里或别的地方去问问不就心中有数了?”
黄老大苦笑了一下说:“大哥,你晓得的,我们俩兄弟手里头没有攒多少钱。这几百匹瓦的钱就要一万多。我....我们实在---拿不出来。”
华青林说:“钱的事,先放一放。等我把正事说了再说钱的事。”
黄老大说:“啊?大哥还要说啥正事?”
华青林说:“喝酒,喝酒。喝了才好说话。”
黄家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腹狐疑的端起碗来脖子一扬。将碗中剩酒喝了个底朝天。
“那天我来说的话。”华青林说::“决不是戏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是我幺妹愿意的。也是我们全家人同意了的。你黄老二愿不愿、要不要,我幺妹德蓉都是你的。她只认你一个。”
喝了一大口酒后,华青林又说:“今天我来,是对你黄中诚说,我四妹德慧愿意嫁给你当你的老婆。
”咣,啪!黄老大双手端起的酒碗掉到了桌上又滚到了地上。
锅中煮的饭已经快要冷透了。
黄老大对黄老二说:“我来点火。你去拿几个鸡蛋出来,我们三兄弟今天吃炒饭。吃鸡蛋炒饭。”
最近几天,黄老二到四处野山野坡去寻找可用的枯树或其它不属于生产队公产的树木。能扛回来的他就直接扛回来。顺便还专门准备了一根小口袋带一些毛桃子(猕猴桃)回来给德蓉送去。
华青林和黄老大去了县里。相中了一种石棉瓦。标价是每匹二十五元。能买上五百匹还有优惠,可以打折。而且还包送到家。
要是买得多,就要预订。预订后要交五百元保证金。可是华青林和黄老大俩人搜遍全身也凑不够一百。好说歹说店家都不答应。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但临离开时他们对店家说,我们肯定会来买的。
刚走不远,华青林和黄老大又走了回去。借过店家的卷尺和纸笔。他们记下了石棉瓦的规格和尺寸。
在农村,哪怕你住在偏远山区,能够得到一些价格相对便宜的木材。但是,在修房建屋的时候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何况,黄华两家这次要建造的还是两处难分彼此的、一模一样的共六间新房。按全家人的一致意见,采纳了大哥华青林的建议,全盖石面瓦。这就大大的超过了黄中诚黄大哥当初的预算。
而且,这两处既是用以结婚的新房,还要考虑后代子孙的传承,要想一劳永逸。就不能马虎将就。虽然不可能做到‘固若金汤’。但也得尽力而为。
但怎么才能做到‘尽力而为’呢?单靠黄家两兄弟节衣缩食扣出来的那点打算翻盖麦草房的钱吗?那简直就是‘马屁股上钉掌----离蹄(题)太远’。
既然两处六间都是用以结婚的新房,别的地方还好对付。门窗柱樑和房顶盖瓦的椽子、领子应该用比较端整平直而结实耐用的木材吧?
仅靠华黄两家自留山上那点散不成林,长短粗细不一的几棵歪脖树?八字都还不够一撇。
虽说‘山高皇帝远’,到底你只是一个碌碌小民。
怎么办呢?还是山里人时不时用一回的老方法,‘打一下擦边球’。
华黄两家的大哥不得不如做贼那样:提着两瓶好酒,怀抱两条‘阿诗玛’到‘县官不如现管’的顶头上司家去意思意思。所以,才有了他们后来的‘好说,好说。’
遗憾的是这事没完。还欠着人情债呢。要是新房落成或结婚成礼的喜宴上少了他一大家人。那你就又不够意思。今后你就慢慢的,天长日久的去品尝“意思”的滋味吧。
在风水先生定下时辰并略加修改方位以后,于冬月初六辰初之时,杀了雄鸡撒血奠基便开了工。
黄华两家的大哥和两个兄弟,加上德慧和三嫂家秀六个人。刘秀英和德蓉管煮饭烧水当后勤。另外请了木匠张家父子和也是姓张的泥水匠两兄弟。
毕竟,做门做窗、上门上窗和砌墙立柱、合泥上胶是来得半点马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