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叶文娟来到储货区,对华青山说:“罗主任叫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华青山说:“请你告诉罗主任我把这两个垛位弄好了马上就来。最多半个小时。”
叶文娟说:“你最好现在就过去。这件事有点急。”临离开时叶文娟补了一句:“你们三组不是还有好几...几个人吗?”
来到罗主任办公室。罗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表格来对华青山说:“请你填写一下你的履历。”
莫名其妙的华青山怔怔的看着罗主任。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履历是个啥东西。
罗主任知道华青山不识字,但她肯定也不会帮华青山填写履历表。于是罗主任对华青山说:“你去隔壁办公室请文德云帮你填一下吧。”
幸亏为了充实基层领导班子,也为了基层更好的开展工作。公司对下属的所有单位几乎都进行了一次统一的、较大的人事调动和人员调整。所以一週以前仓库里就来了一位负责行政人事和保卫工作的文德云,和负责工会宣传、妇女工作的叶文娟。跟这两位干部同时来给罗主任报到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工人。男的贺志中既是机修工又是专职电工。女的叫骆方群一般工人。
文德云在部队当了五年兵,是一名刚转业不久的排级干部。在文德云和叶文娟共用的办公室里,罗主任请文德云帮华青山填写他的履历表。
文德云知道华青山不识字,又不懂得这履历该怎么填,。于是只好对华青山说:”就是把跟你有直系亲属关系的主要人员以及重要的亲戚关系和你在这么多年里,你啥时候,在啥地方,干过些啥事,简单但很清楚的填写在这张表上面。
听文德云这样解释了以后,华青山沉默了一阵,然后似懂非懂的说道:“我这个恐怕有点不好写啊。”
文德云说:“我们晓得你不识字。所以罗主任才会叫我来帮你写。没关系,你慢慢说,我帮你记。”
华青山知道文德云没有听明白他自已说话的意思。心里有些着急。
文德云从别的办公室中端了一把藤椅过来请华青山坐下来以后,华青山抽了一会儿烟。然后说:“文干事,刚刚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一个人就离开家了。三十多年来我给保长放过羊,给饭店揹过煤炭。从陕西老家走到成都来靠的就是一路上断断续续的给人栽秧打谷,打短工来挣钱糊口。帮过个人就太多了。时间更记不清楚。在这么多年里我看见过打仗,也上过战场。后来在码头上还当过两年多的搬运工。又到碾坊给人挑过油。来到成都两年以后我才结婚安家。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又拉了十多年的架架车,后来街道办事处看我一家人生活困难,才把我安排进了仓库。”
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以后,华青山继续接着说道:“我离开家三十多年了。大概在第三或第四年我回过一趟家。但那次回去是在深夜,因为有些原因我不敢见人。我只是在临离开的时候才故意把家人们弄醒,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那天晚上,除了没有看见我的爷爷奶奶,其他的人,我的父母,我的一个兄弟和两个妹妹,还有我的大哥华青海我都看见了。当年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大哥还没有结婚。我回去那晚上我不但看见了嫂子还听到了奶娃的哭声。”说到这里,华青山的脸上有了点笑意。
但是,很快他的情绪变得又低落了:“从那晚上我再次离开家到现在,又是三十多年时间过去了。要是我的父母还健在。也都应该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两个妹妹也应该早就嫁人了,兄弟也应该早就安了家。”
说到这里华青山停下了。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说不想家那都是假话。可是,音讯不通,只能心中牵挂。我老伴跟我一样,既没有文化又没有工作。我的大儿子刚上高中,老二读初中,幺女也快要读初中了。我就是想我的老家,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华青山的话似乎说完了。
可着急的是文德云。他也不知道华青山的这份履历该怎么填写了。
在这间小小的、文德云同叶文娟共用的办公室里。文德云虽然是受罗主任之托帮华青山填履历。但是填写本人履历这件事很普通并且一般又无须保密。
所以,华青山在对文德云口诉的时候也就跟正常聊天一样。
由于华青山也知道文德云是在帮自已,加上过去的经历又比较复杂和凌乱。华青山在一边回忆一边诉说的时候又怕自已说得不够清楚。所以,不但声音不小,而且有的地方还说得非常详细。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最近这段时间里,由于在华青山的第三组和二组以及其它相关环节的共同努力、配合下。仓库中明确的划分出了卸货区,清洗消毒区,验收区,打包加工区,仓储区和备(发货)区以及垃圾杂物暂存区。
经过对从前所有堆放货物或拆洗加工,打包成件等地方的调整以后,整座仓库里几乎换了一副模样。
不但整个业务流程变得明晰有序了,刚送来还来及验收的货物有了指定的位置存放。拆洗加工,打包成件等地方固定以后,操作起来显得更加便捷、安全、轻松了。货物储存品名分类垛位清楚、防水防潮的堆垛更加安全齐整了。
环境改观以后,也使人们看到了自已劳动的成果和创造的价值。也促成了一些思想观念的转换。让自已对所担负的工作更有信心。更有了奔头。
仓库面貌大变样以后,自然引起了公司以及上级局领导的重视。先先后后不但有经理、书记,厂长甚至同系统的和不同系统的单位组织人员来仓库观摩和学习。
仓库面貌的大变样当然不能归功于华青山一个人。那是全体仓库工作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是大家齐心协力才取得的成绩。那是人们共同的贡献。
但是,华青山仍然是功不可没。
几天前就有人开始议论,说眼看就要到‘中秋节’了,罗主任会不会给我们每个员工发两个月饼钱呀。又有人说,再过十多天就是“国庆节”了,“国庆节”一过,今年基本上就算完了,又该评选先进生产者和先进单位的年终奖了。
渐渐的,这些议论的声音罗主任也听到了。但就在这时候,罗主任看见了自已的办公桌上被人放了一个折叠成又字形的纸条。她有一些好奇,以为是谁在跟自已开玩笑。
但是,当罗主任拆开纸条看过几行字以后,她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了。
“我们仓库里的员工虽然人少。但是,是一支纯洁的队伍。仓库里的条件现在虽然还不尽如人意,但是,在党组织和上级领导的正确领导和同志们的共同努力下,条件肯定会一天天得到改善。到今天为止,我们的仓库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这些肉眼可见的改变,绝不是靠个别伪装积极的,历史不清白的人一时的突出表现而成就的。
自已几十年的生活和工作经历怎么会对组织说不清楚呢? 自已既不是军人怎么会上战场打仗?打的是谁?离家几年,既然想念亲人又不敢跟亲人相见,还害怕被别人看见自已,这是啥原因?既然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为啥会走得离家越来越远,从几百公里外陕西的边远山区一个人来到成都安家落户?”
手中拿着这封匿名信的罗主任,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把这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对这封匿名信罗主任不敢轻视。但她在想,这究竟是为了啥?为什么刚好在组织正准备给市劳动局申报有关将华青山临工转正时有人就出来阻止了?
匿名信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写信的人心知肚明。他(她)肯定知道罗主任或其他有关领导看到信中的内容立即就会明白应该查谁。
罗主任心中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向公司领导汇报。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她有责任维护党的利益,国家的利益。
其实,向少良并不知道叶文娟到第三组来通知华青山到罗主任办公室去是为了啥。
由于华青山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得到了仓库中上上下下大多数人的认可和赞扬。刚开始的时候向少良心里有些不服。他想,你华青山到仓库里来工作只比我早了几天。就算你再怎样努力,哪怕你挣得吐血,也只不过是个临时工而已。我就算处处不如你,最少也是由公司调到仓库里来的正式工,凭资格也比你华青山硬那么一篾片。
华青山当了小组长以后,向少良心中的不服变成了嫉妒。他不明白罗主任为啥不叫自已或别的,哪怕是一个女工来当第三组的组长。
但是,从此以后,向少良不但在每天的日常工作中采取敷衍塞责,应付了事的态度。而且还随时留意着罗主任或其他人对华青山的态度。
所以,叶文娟走了不一会儿,当华青山手里拿着两张纸走出罗主任的办公室又进了叶文娟的办公室以后,向少良就溜到了办公室外面,假装坐在办公室外面的长木椅上,在那里抽烟休息。
从文德云同华青山的对话中,向少良才知道了是罗主任让华青山填职工履历表。
其实,向少良也不知道履历是个啥东西。但他仿佛听说过。这下向少良心中更不舒服了。因为他自已从来就没有填过这种职工登记表或职工履历表。
在到仓库来工作之前的两三年,向少良一直在社会上晃荡。他主要靠做贩卖鸽子和狗来维持全家四个人的生活。他自持自已爱鸽子爱狗。所以他觉得自已就懂行了。但是,由于他过于自负和自私。又是一个生性很刻薄的人。在生意场上渐渐的得罪了不少的人。有的人开始还对他忍让。后来见他只知道赢,一分一厘都不想吃亏。从此以后,人们对他都敬而远之,更不愿意跟他再来往。向少良的生意也就做不动了。
街道办事处了解到向少良的家里也很困难以后,先是介绍他的老婆到一家医院去当厨房里的临时工。后来又将他向少良介绍到了一家废旧物资收购站工作。
在向少良做贩卖鸽子和狗那两三年之前,他其实是有正式工作的。那是五年以前。凭借一个在煤矿中担任小领导的亲戚介绍。向少良在煤矿参加了工作。但他不愿意下井采煤。
所以矿领导让他在‘保安队’当了一名保安。当了一名能身挎盒子枪的保安,向少良满意了,也得意了。加上他还能依仗那亲戚的权势。
时间久了以后,向少良更自以为是了。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不恭敬他的人,不给他赔笑脸的人,不给他递烟或不孝敬他的人。轻者训斥喝吼,谩骂。重者还耳光拳脚相加。
下井挖煤的人,原本就已经非常非常劳累辛苦了。甚至还是冒着有生命的危险,但为了生活才下井挖煤挣点养命钱的。结果劳累一天上到地面来竟然还会受到不该有的对待。有的人能忍的也就忍了。但总有些血性汉子会发出一些呐喊。
向少良不但不同情这些下力的人,而且还耳光拳脚相加。这时不时的就会激起反抗的对打。一回,两回。次数多了以后,挖煤的汉子们终于不再忍受。将向少良痛捶一顿以后,坚决要求把他赶走。
向少良以及那位保荐他的亲戚自知众怒难犯,所以也只好让向少良灰溜溜的走人了。
文德云和姜素群坐火车终于到达了商洛。到了商洛之后,他俩又几经中转坐汽车到了镇安县。
在部队当了五年兵的文德云没有出过差。在公司人事科当了几年副科长的姜素群同样没有出过差。
公司几位领导听了仓库罗主任的汇报,并看了罗主任带来的匿名信和华青山亲自口述的自已经历的详细记录以后,他们也感到越是在这关键时刻对这件事更应该慎重处理。
先别管这封匿名信的意图如何。是好是坏,只有经过认真详实的调查才能最终下结论。后面的事该怎么办也才会有方向。
领导们心中其实都很清楚,这件事情直接受到影响的是华青山本人。
因为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中,在以华青山小组为主的努力下,整个仓库的面貌几乎完全变了样。而且,根据华青山的提议,仓库里建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收、管、储工作流程程序。也是根据华青山的提议,仓库里才正式划定了各种分区。比如:卸货区、清洗消毒区、检验过磅区、加工包装区、物资储存区和备(发)货区。区域划定以后,仓库中的乱,被彻底解决了。
由于华青山不顾一些人的冷嘲热讽和消极怠工的坚持。由于华青山不顾一些人在不理解的情况下不听号令有的活儿他甚至只能独自一个去完成。但最后的结果,现在终于全部呈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倔犟的华青山用自已的汗水和辛劳征服了仓库从前的脏、臭、杂、乱。
倔犟的华青山用自已勤劳的双手堵住了那些说搞废品回收只是一群低人一等的捡破烂的人的嘴。
华青山得到了同志的谅解和认可。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鉴于华青山一名临时工能够主动 长期坚持不懈的努力和毫无私念的付出。而且还做出了实实在在的成绩。公司领导们研究以后,已经上报市劳动局取消华青山临时工的名义而将他纳入正式工作人员的范围。
并且还内定华青山同志是本年度出席公司的先进生产者。而且,还准备发展华青山同志成为一名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