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下黄中诚接着说：“其实，那天我也没有去。但老刘这个人重信誉。既然答应接了这门生意，那怕再没有一个人去。他可能自已一个人也会去。”
“后来，”黄中诚说：“跟着老刘去的共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你们猜是哪一个？”
在座的几个人纷纷摇头。刘安志神戳戳的问了一句：“你不会说是华老二吧？”
听了刘安志问的这句话，黄中诚原本就又黑、又大、又鼓的眼珠惊得更大、更鼓，仿佛要从他的眼眶里蹦出来。啪！的一声，黄中诚在自已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就是他。就是华....，”
同黄中诚坐在同一条板凳上的黄中全立即捂住他兄弟的嘴说：“小声点，小声点。你就这脾气，说高兴了就开吼。”
黄中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小声说道：“对，就是华老二。”
大家一听到华老二三个字就都来了精神。
刘安志问道：“刚才你不是说我只说了前半截吗？你这后半截...？”
黄中诚说：“这一打岔差点忘了。”
接着黄中诚说，那天跟老刘揹炭送青石沟的三个人中，就有华老二。他们四副揹架子在货栈取了四百斤碳以后，就一路朝石门山走。差不多都是上坡路。走走歇歇的直到午时过后，才送到沟口的饭店。饭店老板看他们辛苦还贘了他四个人一顿午饭。
老刘感到有些累，就叫华老二去跟老板结账。老板说他跟货栈定的是一吨炭，希望他们在最近几天尽可能送过来。
事情办完以后华老二去吃饭，老刘他们都吃了一半了。华老二端起碗刚吃了几口，从下面就上来了五个都牵着马的人‘。这五个人牵的五匹马。马是军马，人是军人。
“滚。滚。滚。”军人的几个滚一出口，老刘和华老二几个就被赶到饭铺背后的屋檐底下去了。
不一会儿，华老二想起了自已的揹架子。当他端着碗从屋檐底下走出来拿揹架子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坐在他的揹架子上。
华老二来到那人面前，刚说请他起来要拿走揹架子的时候。想不到那人会挥手赶自已走。
那个人的手一扬正好打在华老二端着饭碗的手上。从手中飞出去的饭碗险险的从那姓胡的师参谋头上掠了过去。碗虽然没有砸着姓胡的。但碗里的饭菜汤水却撒在了参谋大人的呢军装上。
当华老二转回身来正想将手中捏着的竹筷狠狠的扎向那坐在自已揹架子上的尖嘴猴腮的家伙时。那人黑洞洞的枪口却正对着自已的胸膛。
正在这时，啪！ 的一声响亮。华老二顿时感到左脸颊和左眼睛火辣辣的痛，而且眼冒金星的同时，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挨了姓胡的师参谋一巴掌的华老二往后退了一步。他看见这参谋手中的枪口也对着自已。
华老二低下了头。他默默的回到了饭铺背后的屋檐底下去了。但是他记住了尖嘴乔三。就是张开元说的那个尖嘴乔三。
黄中诚接着说：“就是这天的晚上。在离石门山主峰不远有人听到了一阵乱枪声。”
黄中诚说：“老刘后来告诉我们，他和另外俩个一同揹碳的伙计实在放心不下华老二，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去。但听到枪声以后，他们三个退到了离石门山主峰不远的一个大水塘的坡上。”
黄中诚接着说：“老刘他们一直不敢出来。到了天放亮以后他们觉得可能没事了。但他们不知道晚上的枪战到底是谁跟谁打。他们也不敢去石门山主峰一带找人。所以只好回去了。但他们估计是那五个骑马的人中了游击队的埋伏。”
黄中诚的故事讲完了。
刘安志说了一句：“华老二胆大心细，头脑灵活。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华老大也说：“但愿菩萨保佑，我兄弟不会出事。”
华老大的婆娘总算接回来了。新媳妇刘秀英还真是一个能干人。操锅铲拿撅头都是一把好手。
华家的人大都很称心。唯独华老大有些笑不出来。他心中老是认为兄弟华老二现在不能回家，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流浪是为了他能结婚才出去替人养羊造成的。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了。几场大雨以后，渐起的秋风已经裹挟着二分凉意。
一个晴朗的夜晚，踏着恍惚的月光，华老大独自披着一件单衣习惯的顺着左边的斜坡走上了不是很高的一道石堎。这道天然形成的石堎是他与兄弟经常来坐的地方。
白天坐在这道石堎上，能够看见下面自已的家和邻居家院子中走动的人和放养的鸡鸭。能够嗅到袅袅炊烟中燃烧的柴草香。
夜晚坐在这道石堎上，能够欣赏远山近岭水墨画般模糊的静寂。
那晚，也如今晚一样，暗蓝色的天幕上刚挂出一钩模糊的上弦月，吃了晚饭不久。华老二便拉着他，一前一后两弟兄上来又坐到了这道石堎上。
华老大从荷包中掏出菸叶来正准备裹烟。华老二按住他的手，同时递给他一枝已经裹好了的。菸叶是同样的菸叶。但这也是他俩兄弟习惯不同的地方。
烟点燃了，袅袅烟雾飘散在了渐渐黑下来的夜空中。两寸多长的烟烧去了一半左右，这时华老二抬起左手指着夜空。
华老大顺着兄弟的手看向天幕，晶蓝色的天幕上，千百点银光闪烁中，一颗星星拖拽着长长的一丝银光由东北向西南飞去了。
“哥，我想走。”闷葫芦开腔了。
华老大问：“走，你想到哪里去？”
华老二说：“这么多年，守着这租来的两个山头和几亩薄田，从妈老汉的手上接过来，一年四季累死累活的做，到头来还是一个穷。”
稍歇一下，华老二接着说：“爷爷奶奶就不说了，妈老汉一年一年的又正在变老。老四和三妹幺妹人又太小。全家九个人吃饭，能做活路的就只有我和你。”
听了华老二说的话，华老大也感到心情有些沉甸甸的重。
华老二接着说：“全家九个人都是亲人，供养他们是应该的。所以，再苦再累，做活路我不怕。可是，哥，你想过没有，难道就像妈老汉把这穷家传给你我一样，你我又照样传给子孙后代吗？”
说到这里华老二压低声音接着说：“不说远了，隔壁黄中诚黄中全俩兄弟同样是牛高马大的五尺汉子，他们从他们妈老汉的手上接过这个穷家来，混了这么四十多年。俩兄弟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是一直都打着单身？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有意思吗？”
烟熄了。自家种的菸叶他们制得不好。
闷葫芦兄弟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他手中捏着的烟杆在华老大的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
华老二给哥把烟点燃了。抽了两口以后，华老大叹了一口长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是到底啥也没有说出来。
“哥，我是这样想的，”华老二说：“两年前就定了婚，为啥刘家两次催完婚你都给人家推了？那还不就是因为穷没有钱吗？前不久刘家又托人带信来说要是今年收秋以后再不完婚，这门婚事就要取消了，你心里不 急吗？你心甘情愿吗？”
终于，华老大渐渐的想明白了兄弟的意思。谁又不明白‘一个钱能逼死英雄汉’这句话呢？
华老大问兄弟：“你说要走，你想到哪里去？”
华老二说：“我没有出过远门，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管他是附近的五里八乡还是几十上百里的外州县。只要能够挣到钱，远点近点都可以。”
事有凑巧，第二天拿着刚准备好的石锤钢钎和砍刀的华家俩兄弟正要出门，刘安杰就到华家来了。
见到未来的老丈人一大早就到家里来，华老大很有些诧异。他担心自已的婆娘肯定结不成了。
华老大只好硬着头皮一边将刘安杰让进院子一边把手中的砍刀和石锤递给华老二。同时对他说：“你先去搞，我等会儿就过来。”
“不用，不用，”刘安杰立即抢着阻止接过工具的华老二说：“二哥不忙走。这件事离了二哥你还搞不成。”
华家俩兄弟被刘安杰说得莫名其妙，只好稀哩糊涂的陪着他回到院子里。
坐在屋檐下的华老大父母看见不但刚出门的俩兄弟返身回来了。俩人中间还夹杂着未来的亲家。
于是，老俩口赶忙站起身来跟刘安杰打招呼。并且请他到上面来坐。
刘安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点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