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川说:“你既然喊了我一声老兄,你就是我的兄弟。干脆我好人做到底。我这儿也有几只桶....,不忙,我看一下是不是好的。”
“好的,好的。那天我检查过。有坏了的。但有四只是好的。”管磅的老宋抢着说。
“兄弟,我们的这四只桶都是装五十斤油的。你都拿去。一车五百来斤油你能拉得动。”
华老二悬起的心落下了。他掏出烟来递给陈大川和老宋。又走过去递给正在加榨板的田大哥。当华老二转身回来时,陈大川已经将架子车从菜杆堆中拖了出来。
手提着四只油桶的老宋正好也从小屋里走出来了。
陈大川说:“兄弟,你明天早点过来。我们先把油给你准备好。你来了拉起就走。”
华老二不晓得再说啥好了。他看着陈大川眨了眨了眼睛,又点了点头。然后还拉了拉陈大川的手,转过身后便急步走出了碾坊。
每到年终,特别是进入腊月便是商贾之家最忙、最喜庆,也是最悬心的日子。赖大头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今年他却很有些顺心顺意。
首先县衙里多年的赊欠款在他和未来亲家不厌其烦的斡旋之下,总算了结了三分之一的账款。
其次,同未来亲家也定下了明年四月二十八给吴公子和金簪小俩口完婚的大事。
还有,在他和儿子的督促下,自已铺子里的两眼粮食仓库也都被成堆的各种豆类口袋和成垛的稻米包谷口袋塞得满满当当的。唯一有点耽心的就是油铺里的存货。
腊月初十那天去看的时候,两口油池中的存油只有两三百斤左右。赖大头心里清楚,任随啥年景,腊月里再不景气,油池中也会有三四千斤的销量。
大多时候临近‘祭灶’的这前后十多天也会卖出去四、五千斤的油甚至更多。
自从安排华老二挑油以来,开始赖大头对华老二是最放心的。原本赖大头多少也有些偏袒华老二。所以才会疏于催促。
可是,那天看到的情况使赖大头不得不考虑是再临时加人呢还是想办法干脆换掉华老二。
那天赖大头放话,腊月十五以前要保证一口油池中的油是装满了的。腊月二十以前更要保证两口油池中都要装满油。
今天就是腊月十五了。华老二他能够.....? 跟儿子商量了一阵,要是今天油池中连半池油都没有,明天赶快想办法重新找三个人来替换掉华老二。叫他立即滚蛋。
黄昏时分,赖大头从会馆里出来,在儿子的陪同下朝着自家的赖记油铺走来。还隔着周家卖竹木骨雕制品的门面,就听见自家铺子里噼哩啪啦的算盘响。
咦----,赖大头想老张这时候就在算账?
赖大头父子俩在铺子外头刚一露面,就被正好算结了一笔账的张先生看见了。张先生立即离开账桌,一边迎上前来躬着身子、笑着一张脸双手作着揖,一边说道:“老东家,少东家,你们辛苦了。”
赖大头父子俩看惯了张先生这一套。但走在前面的赖大头还是对他点了点头。赖大头顾不得说话。只是直奔油池而去。
当赖大头看见油池中只有半池油时,他立即火冒三丈的发作了:“这个华....,他猛的停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赖大头看见他儿子推开的另一口油池的盖板时,池面正反射着屋外即将西下夕阳的亮光。
站在赖大头父子身后的张先生带点有些揶揄的口吻笑着说:“华老二想得你的赏银呢。”
赖大头摇了摇脑袋走到儿子身边。伸出手指蘸了点油放进嘴里咂了咂味。满嘴中只有没一丁点杂味儿的菜油香。
赖大头难以置信的又摇了摇他自已的大脑袋,然后他的脸上由衷的露出了微笑。但是,他仍然带怀疑的口吻转过身子问张先生:“这个华老二他一天挑几趟?”
张先生说:“回老东家的话,华老二他不是挑的。”
“哦----?”赖大头有点诧异:“华老二他不是挑的?那是....?”
张先生微躬着腰说:“华老二是用车拉的。一车四百八十斤,一天两趟拉九百六十斤。四天就拉了三千八百四十斤。”
然后张先生走到账桌前,拿起自已刚才正在核算的账目说:“华老二四天就拉了三千八百四十斤。加上以前的库存三百多斤,一共是四千两百斤左右。这四天一共卖出两千三百多斤。但有‘魏鸡肉’预订的五十斤和‘八大碗中餐厅’预订的二百五十斤还没有出货。现在的实际库存是三千两百斤多斤。”
“哦----,这个华老二,他行啊。”赖大头情不自禁的居然赞出了口。接着赖大头说:“赏!我赖某人从来说话算话。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赏!”
赖大头父子俩在回去的路上,赖大头把自已的想法终于给儿子说了、
赖公子问赖大头:“爸,你真的要将二妹嫁给华老二,让他当上门女婿呀?”
赖大头说:“你想想哦,要是华老二成了我的上门女婿以后,乡下的事就全都交给他主管。又有你婆婆监督。你还不放心?这镇上的所有铺子产业由你统着,有我协助你,你也不放心?”
赖公子听了赖大头的一番安排以后。他嘴里虽然叽哩咕噜了一阵,但到底没有对赖大头说出啥意思来。
腊月二十一的晚上,满身汗臭的华老二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回去了。他到灶房里舀了半桶热水准备好好洗一次澡。
华老二他虽然身强力壮,但是最近几天,为了保证镇上‘赖记油铺’的菜油库存,超强的劳动也使他感到了很有些疲倦。
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终于保证了油铺的供应,两口油池中不但油装得满满的。而且他还将同样装满了油的四只装五十斤和两只装四十斤的桶都留在了铺子里。
正当华老二洗过澡穿戴好衣裤以后,在洗刷刚换下来的衣服时,罗瘸子一摇一摆着走进了偏院。罗瘸子站在偏院门边对华老二说了一句:“东家叫你去一趟。”
话刚落音,罗瘸子又一摇一摆的走远了。
华老二的心立即提了起来。天色已经黑了。华老二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罗瘸子脸上的表情。华老二在心里骂道:“你这该死的瘸子,你多说两句话不行吗?”
自从知道这罗瘸子是赖家的远房亲戚,赖大头又给了罗瘸子一个看家护院差事,罗瘸子就依仗着有这硬后台撑腰,一惯对杂役仆妇们吆三喝四。
最近一段时间,华老二回来的时候,偶尔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几个喜欢嚼舌根的婆娘们说话时总是躲躲闪闪。只要看见了华老二,她们老是做出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华老二原本就是闷葫芦一个。他也不喜欢打听。但从那些闲言碎语中,华老二也知道了有些无稽之谈竟然牵扯到了自已身上。
比如,有人看见银簪从偏院里出来不久,就托汤婶娘给她找打胎的药。
华老二想,人正不怕影子歪。老子行得端、坐得正。
可是,赖家上下的人都知道。最近,也就是华老二来到赖家当雇工起。偏院中只有华老二他一个人住。而且,很少有人会到偏院去。从前那偏院也住过雇工,为啥从前就没有发生过这些事呢?
这类似的闲言碎语多了以后。无形中给华老二增添了不少的烦恼。
华老二将草草洗完的几样衣服一边晾在院中的篾绳上,一边想着这时候东家叫自已去会是啥原因。
正当华老二转过身来时,在屋里射出的灯光影中他看见站在离自已两三步远的的身后有一个人。华老二不禁吓了一跳。
幸亏赖大头说话了:“华二兄弟,这几天辛苦你了。”
听了赖大头说话的语气,华老二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他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前段时间我的脚崴了。所以只好想办法尽可能给铺子里把油补上。”
“不说了,不说了。刚才你前脚走我就到铺子里去看过了。你不但把两口油池都装满了油。还把那几桶油也放在那儿我都看见了。”
稍停了一下赖大头接着说:“我赖某人赏罚分明、说话算话。那天我说了腊月二十你若能将两口油池都装满了就有赏。你办到了就该得赏。我这时候来-----,就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见赖大头说话吞吞吐吐,但是语气温和。华老二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这架势华老二知道赖大头还有话要说。便问道:“东家,你看是进屋里坐,还是把板凳端出来?”
赖大头说:“算了、算了,话不多,几句就说完了。”
华老二听赖大头这样说,只好进屋将板凳端出来放在他的脚旁边。
赖大头干咳了两声后开腔了:“这几天你辛苦了,明天你可以歇一天。后天我家里‘祭灶’,没得你们的事,你就可以再歇一天。不过你到镇上油铺去看一下,还需不需要再补一些油。晚上回来就给你结账。另外......另外嘛,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到这里赖大头停了一下。当他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口气显得有些猶豫。
赖大头显得猶豫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也知道,这事一旦说出口,不但会牵涉到不少的人。
而且,往好了说,这件事若照他自已设想的去发展那当然好。可是,要是一旦出现了纰漏,赖大头也知道这个笑话就大了。
赖大头掂量了一下以后改用试探的口气问华老二:“听他们说你是大巴山那边,或是川东北的人?”
华老二说:“不是。还要远点。商洛那边的。”
其实赖大头根本就不知道商洛在哪里。但他还是说道:“哦,还不算远。家里的人口多不?”
华老二说:“全家老小九个人。”
赖大头问:“兄弟姐妹都成家了?”
华老二说:“只有我哥刚成了家。”
赖大头又问:“你呢,定亲了没有?”
华老二说:“没有。先把吃饭的事情弄巴适了才说得上别的。”
赖大头心里有底了。他问华老二:“要是有人给你说门亲,让你当上门女婿你干不干?”
华老二心里没有底了。他怀疑赖大头也已经知道了自已同他两个女儿有染的传闻。所以故意来试探自已。
华老二想,那些传闻的闲言碎语中,赖大头的两个女儿都跟自已有瓜葛。他是想让我自已坦白到底是跟金簪或是银簪有染吗?赖大头会不会怀疑我跟他的俩个女儿都有关系呢。
华老二想,要是赖大头真的相信了我跟他的俩个女儿都有关系,他不打死我也会把我绑了押到县衙门里去。
不过,看见赖大头那笑模笑样的说话态度,反倒使华老二提高了警惕。因为他一下子想到了林方。林方为了诱骗自已去石门山,林方不是对自已更友好,更亲热吗?
想到这里,华老二不由得有些气馁,刚才不该将自已的家庭情况如实告诉给赖大头听。现在,华老二吃不准赖大头的真实用意。要是自已一句话说错,是福是祸、下场难料。
于是,华老二说:“多谢东家的好意。现在我的年龄还不大。趁着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好时机,再多给东家效劳几年。我也存点钱送回家里去孝敬家中的老人们。既然东家你有这意思,我也好跟家里的老人们商量一下。”
赖大头也知道平日里华老二是个闷葫芦,很少说话。现在他能说这么多,也都是在情理之中。
于是,赖大头说:“你回去先跟父母和家里人商量是对的。你还可以跟家里人说,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你真的上了门绝对是不会受委屈、不会吃亏的。”
当然,华老二是怎么也想 不到赖大头会亲自提亲的。他一门心思想的是尽快跟赖大头结完账,拿到属于自已的辛苦钱后一分钟都不延误就马上走人跑路。
华老二说:“谢谢东家的关照。趁明天的天气好,我把该拆洗的东西都洗一下。后天我照东家说的意思去镇上铺子里再看一下。要是油桶空了我就顺便再补一些。”
接着华老二话锋一转,他说道:“这就要到年关了,我也该买点东西去感谢借车给我用和帮助过我的朋友们了。”
说到这里华老二故意停住不说了。
赖大头是啥人?人精一个。难道他能听不出华老二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终于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只见他立即从腰间裹肚中掏出两块银元来,拉过华老二一只手,将银元放在他的手中说:“好。你能够讲朋友义气,我也不能小气。这就算你代我请他们了。”
赖大头又说:“你对朋友们说,他们帮了我赖某人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后若有用得着我赖某人的时候就知会一声。”
华老二听赖大头这样说,才领悟到赖大头这人是多么的精明狡猾。于是他也就不用再客气。将银元收起以后华老二说:“我一定将东家的意思带给我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