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
像被一股巨浪砸到了地上,勉强站定后,宁平安发现眼前是熟悉的宁家大宅。
丫鬟婆子们个个面带喜色,步履匆匆在厅堂穿梭。四周是喧嚣的贺喜声。
呆立其中的宁平安后背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她一个踉跄,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
“今天大哥成亲,你高兴傻了吗?”
一抬头,一贯豪爽的爹爹宁至忠正咧着大牙笑。旁边传来宁夫人的声音:“瞧把你爹高兴的,当年娶我时都没这样笑过。”
“真的……回来了?!”宁平安不确定地看向娘的脸,嗔怪的表情挡不住笑意,实在难以把这张笑脸和上一世坠崖时的悲怆面容重叠在一起。
“堂堂男儿,哪能拘泥于儿女情长?!”护国将军宁至忠满脸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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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老爷夫人呀!这哪是斗嘴的时候!”
一个喜眉笑眼的婆子过来,把宁至忠和夫人请到了厅堂正中的上位。两人刚坐定,宁家长子宁元铎便牵着同心结另一端的新娘子踱步走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赞礼人的号令声渐渐变小,宁平安回过神来,硬把宁至忠拽到了偏厅。
“爹爹,待会儿宫里来诏,可以抗旨吗?”
宁平安一字一顿,脸上是八岁孩童罕有的严肃。
“可不敢胡说!”宁至忠吓得一激灵:“再说,今日元铎大婚,怎会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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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诏!”
宁至忠话音刚落,院外就响起动静。他诧异了一瞬便迎接出去,身后,宁平安的面色更加凝重了。
谁能想到,宁家长子大婚,仪式尚未完全,东临宫的诏书就送到了宁府:西突军东进,敕令护国将军宁至忠、定西将军宁元铎即刻率军驱逐。
军令如山。宁元铎刚喝完合卺酒,喜服都不曾换下,便同父亲一起接了旨。
西突高寒干旱,土地稀薄,常年缺粮少食,觊觎自然条件更优越的东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两国连绵交战,早年间全靠宁至忠镇守东城,宁元铎常年在父亲麾下历练,攘敌有功,前不久正式擢为定西将军,手下也培养了一批忠勇之士。今日赴宴的大多是其中的精锐将士,虽然匆忙,倒也不多时就整装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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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儿,乖乖听话,大哥很快回来!”宁元铎交代了几句转身便走,没成想衣角被妹妹拽住。
“大哥,带上这个!”宁平安递给宁元铎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块石头。石头平平无奇,但来得颇具机缘,一直被当做妹妹的护身符。
宁元铎正欲推辞,妹妹说的话让他后背唰一声汗透:
“别投降哦!否则,你会被俘,爹爹会万箭穿心,娘亲和我会跳崖……”一旁的爹娘震惊脸。“之啸大哥想帮爹爹收尸,结果被斩断双腿,捅瞎双眼,活生生爬到爹爹身边才断气……”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
“不信你们看,他马上要摔个狗啃泥!”三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宁元铎的副将兼好友陆之啸正在清点干粮辎重,脚下毫无征兆地一绊,整张脸直直磕在了马车后轮上。
“我的牙!”陆之啸的惨叫声传来,浑身汗湿的人瞬间增加了两个。
“也不是毫无转机,记住一点,千万提防薛功林。”
薛功林是宁至忠多年的左膀右臂,信息量太大,宁家父子一时不解。
“上一世是他领着零星几个幸存将士逃回来,一路都在散布大哥不战而降的消息,唯恐天下不知,不觉得很奇怪吗?”宁平安不懂打仗,但她代入了自已,如果她的好朋友徐清书在书院犯了错、挨了罚,她至少不会主动四处宣扬。
“其他细节我也不清楚了,总之你们一定要步步留意……”
宁元铎半信半疑地接过锦囊揣在怀中,父子俩满头雾水地往外走。
“全家的命就交到你们手上了……”父子俩脚步顿了顿,加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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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儿,你这几日可是做了噩梦?”宁夫人牵起女儿的手,自已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个小女儿,自然宝贝得很。刚才只当她说胡话,这会儿细想一下,八成是平时把孩子宠坏了。
“是不是又偷着出去听书了?话本子里的故事,当不得真……”
“娘亲,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宁平安郑重其事望着宁夫人。
“再胡言乱语,你还得死一次,今晚就死。”宁夫人半晌才忍住怒气,从牙缝挤出这句话。
“娘亲,我是很严肃的……哎哎哎娘你干什么……呜呜……”
宁夫人一手把女儿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另一只手指点着安排行程:
“快!收拾小姐和少奶奶的衣物,去慈隐寺给老爷和大少爷祈福!”顺便给女儿驱驱邪!净说胡话,怕不是冲撞了什么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