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弗逸殿,酉时将近。
宁家赴宴的是父子俩和母女俩,余曼文身子不方便,就在府上歇息。一行人等申时就在殿内候着,出门时宁至忠和宁元铎千叮万嘱,让宁平安今日低调行事,若是慎敏皇后问些什么,切记小心回话,最好装萌卖傻,搪塞过去便可。
宁平安不以为然:“放心,我自有分寸。”她比其他人更不愿意羽织族行踪暴露。
除了宁家,今日赴宴的还有薛功林父子和崔太傅一家,崔婉婷和崔钰亭都在。薛锦源和崔婉婷隔了几张宴桌,不时隐蔽地眉来眼去,被对面的小女孩尽收眼底。
徐兆学也带着徐清书一同赴宴,两个小女孩远远地打了个照面,因为都被提前交代不可在殿内喧哗,所以只隔着人群确认了一下眼神,就被对方今天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快要笑出来。
宁平安转了个方向不敢再和好朋友对视,结果一眼就瞧见监察院赵御史带着双生孙女来了,吓得她连忙低头,生怕被她们发现。
除了朝臣,沈崇理也被特许赴宴,他的宴桌被安排在大殿左边最末一处,沈治宇和沈畅显在他身侧老老实实地坐着,两人眼神中的惶恐被强装的镇定压制着,看着有些滑稽。
“这种宫宴惯常只许朝臣携眷出席,商贾人家怎么也来了?”宁平安的身后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声,应该是哪家的年轻家眷在发问。
“据说是圣上亲点的,看来以后对沈家也得客气点。”一个成熟一点的声音在答。
估计都是那位新皇后的意思。宁平安暗暗揣测,看来慎敏皇后对羽织族感兴趣得很哪!
酉时刚到,随着殿外一声通传,殿内细碎的嘈杂声顷刻间消失了。众人跪地相迎,宁平安也被哥哥按着肩膀跪下。
玄东帝信步迈入殿内,身后紧跟着慎敏皇后。玄东帝走到弗逸殿正中间的宴桌坐定,慎敏皇后在他左手边的宴桌入座。玄祁也跟在帝后身后进了大殿,落座在玄东帝右侧偏外一点的宴桌。
“都起来吧!”玄东帝的声音比平日朝上议事时稍显温和一些。
“今日宫宴,不必拘礼,可随意些。”玄东帝一向不喜欢繁文缛节,比起形式,他更看重实质。
玄东帝发了话,跪着的众人这才抬头,宁平安扬起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帝后二人,以往只听人说过玄东帝暴戾严苛,此刻亲眼所见,确实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狠厉气息,自上而下笼罩着殿内的每个人,一般人轻易不敢与他对视。
宁平安不是一般人,恰逢玄东帝此刻也在扫视着众人,正对上小女孩探究又无畏的眼神。
宁元铎低着头,余光感受到了二人视线的碰撞,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他上半身保持纹丝不动,下半身劈了一个大叉,伸长脚尖戳了戳旁边妹妹的脚。小女孩这才移开视线。
她又把视线移到了慎敏皇后身上。这位皇后和平日里见过的官家女眷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少了几分娇柔,多了几分不羁;少了一些温顺端庄,多了一些难以驯服的野性美,她身着华服端坐上位时看向下方的神情,不像是面对着臣民,反而像是面对着一群……猎物?
觉察到小女孩的眼神后,她也直视过来,嘴角浮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宁元铎宴桌下的叉劈得更大了,小女孩终于示弱般低下头。
算了,父亲和哥哥交代了,今天要低调。
所幸玄东帝和慎敏皇后都未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宁元铎收起几乎要劈叉到抽筋的长腿。
也许是因为非正式场合,又或是因为殿内都是当朝肱股之臣,尽管玄东帝自身的威压难以忽视,但他神情也并不似以往那般严肃。
接下来就是一出标准的君臣鱼水情场面。酒过三巡后,殿内的气氛松动了些,不知怎的说到了前几月与西突的战事上来,当时宁家父子战胜回城,整个东临城很是轰动了一阵。
“陛下威仪天下,运筹帷幄,我军兵强将勇,骁勇善战,实属东临之幸!”说话的是太傅崔望临,他与东临书院的徐兆学知院虽是文臣,但都喜欢研究兵法谋略,每每谈及用兵征战之事时,两人总要在玄东帝面前争个高下。
“陛下,犬子崔钰亭有幸陪同小王爷习武多时,老臣斗胆请陛下恩准他上前献丑一番,给诸位助助兴。”
“允了。”那个威严的男人略一拂袖。
只见石锁哥站了出来,手上拎着他那对盘得包浆的石锁。
略一定神运气,起势抬手,双臂举着石锁划起了圈,速度由慢到快,沉重的石锁渐渐抡得溜圆,快得看不真切,只留下身侧两圈残影相绕。
啧,又是这招。宁平安嗤之以鼻,这不就是他在校场被自已一肘顶飞之前耍的招式吗?
宁平安和沈畅显对视一眼,如今的沈畅显和彼时的立场完全不同,此刻被小女孩戏谑的眼神盯得有些尴尬,只恨崔钰亭招式耍得太久,他脚指头都快把鞋袜扣出洞来了。
今日席上的都是人精,石锁哥这边耍着,那边就有人在捧场的喝彩着,就连玄东帝也微微点头,崔太傅见了很是受用,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小女孩等得都要打哈欠了,石锁哥终于下了台。
说是献丑,还真没谦虚呢!宁平安翻了一个白眼,余光瞄到了徐知院,老先生正迷瞪着双眼使劲往自已这边张望,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徐知院除了是自已的亲亲好闺蜜徐清书的爷爷之外,也是父亲宁至忠的忘年之交,两人一文一武,原本八竿子打不着,可徐兆学喜欢钻研兵法,而宁至忠又崇敬博学之人,优势互补,恰好能聊到一块儿去。
宁平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总是在徐知院或者孙夫子点名考学的时候出现。
“陛下,护国将军家的二小姐前几个月也在校场习武多日,不如也让她上场展示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