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儿哪!”
“安儿你受苦啦!”宁夫人的声音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想必是听说了女儿被困藏兵洞的事情,连夜从慈隐寺赶回来的。
不料声音在宁平安门前拐了个弯,直直奔着正房方向去:“曼文?曼文你怎么了?”
宁元铎冲出门外,只见余曼文蹲坐在正房外的地板上,两个丫鬟帮着宁夫人一起,正要把她搀扶起来。
但晕倒的人格外重,三个女人丝毫没办法。
“别动!我来!”宁元铎疾跑几步上前,把余曼文拦腰抱了起来。
“快,快去请大夫!”宁夫人匆忙交代一个丫鬟,转头又问另一个:“少夫人近日有什么异样?”
“近日……没什么异样,就是精神不好,总是犯困。”
“……胃口也不太好,午膳和晚膳都没用多少,方才站着站着就倒了……”丫鬟吓得结结巴巴,宁夫人的眉头原本皱着,听了此话却舒展开来。
宁元铎成婚两月有余,余曼文多半是有了!
宁夫人心中大喜,又怕万一猜错了让儿子失望,便按下激动的心情守在房外,看着跟着宁至忠跑进跑出的女儿,这才想起她被困藏兵洞的事情,抽空关心了一两下。
“娘亲……”小女孩抱着娘的腰:“嫂嫂没事吧?”
“有事……有的也是好事……”宁夫人嘴上应付着女儿,眼睛一直朝宁府大门张望。
大夫很快就到了。宁家少爷前不久大婚的消息他也知道,路上已简单询问过丫鬟,心中也有预诊。
果不其然!老先生一搭手,脸上就露出笃定的表情:“恭喜宁将军!恭喜宁夫人!”
纵使宁至忠这个大老粗,也听懂了大夫的意思。
【我要当孙子咯!】
【不对!我要有爷爷咯!】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宁平安也懂了,嫂嫂这是有喜了,哥哥这是有后了,自已要有小侄女或是小侄儿了!
快乐的气氛洋溢开来,宁夫人想起了什么,面色略有迟疑:“大夫,我家元铎前些日子……前些日子生了病,用过两副药,对胎儿没影响吧?”宁夫人话中有所保留,宁元铎中毒的事情还是不要声张比较好。
“宁小将军,劳烦手腕给老夫看看!”宁元铎连忙伸出胳膊,大夫仔仔细细摸了脉,又上下左右观察了他的面色:“依老夫所看,宁小将军身体健壮,未见药毒攻心,想来并无影响……”
“更何况,少夫人此胎怀得极好!虽将将怀孕三月,但从脉象上看胎息稳健,少夫人只要多将养便可保孕期安泰,母子康健……”
将将三月?宁夫人觉得哪里不对。
“我刚成婚两个多月,大夫你是不是算错时间了?”宁元铎直接问了出来。
啊这……大夫和宁夫人都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孕初脉象变幻,老夫许是算错了……”死脑子,快想啊!快想个合理的说辞啊!老大夫脑中闪过千言万语。
“这也更加说明胎儿长得茁壮啊!”老大夫灵机一动,他安慰自已,从医学上讲确实有这个可能,这不完全算是诓骗。
更何况有些话能说吗?不说则万事无忧,说了则万事不宁啊!
宁夫人被这个说辞动摇了,人总是趋利避害,更愿意相信自已想相信的“事实”。老大夫趁机开了几张养胎安神的药方塞给宁夫人,匆匆忙忙告辞了。
余曼文此刻还晕着,全然不知在这样的夜晚,有这样一位老人,为了保住她的家庭和谐,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头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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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曼文有孕在身,宁元铎去校场的时间就少了。郑大为这段时间也展现出了极高的读书天赋,徐知院亲自拍板,特许他随时可以独立出入书院,宁平安打算趁机解除他的“伴读”身份,看似解绑郑大为,实则解绑自已!
自由啦!再也不用去书院啦!
“不可以!”宁至忠拒绝解绑请求。
“爹爹是为你好。”宁至忠语重心长:“宁家世代习武,你要学武爹爹不拦你。”
“但是你不能空有武艺却目不识丁。”
“武可以让人怕你,但是文可以让人敬你。”宁至忠难得给女儿讲大道理,他也没管小女孩听不听得懂,他觉得她能听懂。
宁平安当然听懂了,她不是不想读书,她只是目前还有点懒。
但爹爹确实说的有道理,她方才听了听爹爹的心声,连这次的心声都极其严肃认真。
那好吧!我去吧!
去是去了,道理也懂了,可就是止不住地生气。
恰逢书院新开了一个稚蒙班,收的全是两三岁的小娃娃,今日是他们入学第一日,一进书院就听见乱七八糟的哭喊声和找娘找爹声。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童哭得满脸又是泪水又是鼻涕,书院平日里最严肃古板的李夫子正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宁平安饶有兴致地看着,看着看着就不生气了。
有趣,真有趣!
“平小安!”徐清书从后面追上了宁平安:“走啊!孙夫子今天要抽课呢!”
“清小书,我突然感觉头有点疼,我想在这里歇一歇……”不骗人,听见要抽课宁平安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你一定是病了!传染病!因为我的头也开始疼了……”徐清书朝自已的书童挥了挥手:“你先去给咱们的孙夫子讲一下,就说我和宁家二小姐的马车同时坏了,会晚点到!”
徐家的书童见怪不怪,反正书院都是徐兆学说了算,他孙女说马车坏了就是坏了。如果不想马车坏,也得她爷爷亲自修才行。
支走了书童,两颗脑袋齐齐趴在稚蒙班的窗外。
“平小安你看那边那个像不像个猴儿?”徐清书指着一个“挂”在李夫子腿上的小男孩,李夫子每移动一步都得拖着他;
“清小书你看那个在地上边爬边哭的像不像个小乌龟?”
“看那个看那个……鼻涕全揩在李夫子袖子上了他都没发现!”
“还有那个哭着扒门的!哎哟手劲儿真大!”
稚蒙班里各种状况层出不穷,两颗脑袋看完左边看右边,节目密得都快看不过来了!两人此刻只恨自已只有一双眼!
过了许久,李老夫子和几个教习累得中衣都被汗湿透了,才勉强压住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诶对!不哭了!真乖!”李夫子用期待中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最后一个还在抽泣的小女孩:“真乖!马上就不哭了太乖了!”在他不停的“乖乖”攻势下,小女孩终于平复了呼吸,脸上的泪水虽然未干,至少不再新增了。
李老夫子艰难地直起僵硬的腰杆,重重捶了两下,不容易啊!
忙于应付面前这些小娃娃的他没有发现,最难对付的一个小孩在窗外。
这个名叫宁平安的小女孩在一切归于平静后,慢悠悠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