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小心翼翼打开怀里的包裹。一根长长的白骨露了出来。在母亲温柔的目光中,森森白骨竟闪着柔和的光。
只看了一眼,就一眼,她知道,她的大有回来了。
她紧贴白骨,泪水从脸颊的沟壑溢出,浸入白骨。许久后,郑氏轻轻闭了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来。
脸上的不甘早已散去,只有母亲的慈爱和安详。
死而无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好她等到了。
郑家村的人热心又团结,很快,老村长便张罗村里人将郑氏入了土,就葬在郑家院子后面的山坡上,给郑大有的遗骨也安置了一个坟头,母子俩紧挨着。
郑大为虽悲痛,但母亲能在大哥的陪伴下离去,结束这苦难和病痛轮番肆虐的一生,也算是一种解脱。因此,他很快平复了心情,在刘婶的帮助下收拾了母兄的衣物被褥,祭奠仪式后连着纸钱祭品一并烧了下去。
原本否极泰来的三口之家,只因一念之差,在一年之间就仅剩孩童独自一人,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安顿好一切,郑大为的去处成了问题。
倒不是没人要,而是大家都抢着要。
刘婶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自已家要养,她本就喜欢这个伶俐又孝顺的孩子,想让村长做个见证,定给自家小女儿做个童养夫。
村里私塾的夫子极力反对,大为在他那里读过书,他早就发现大为颖悟绝伦,一点就通,将来可有大作为,养在刘家当个童养夫怕是明珠蒙尘。还不如养在自已身边,虽说没本事送他到东临书院那样的官学去,但寻个门路送去城里读个私学应该没问题,郑家村未来出个状元也说不定!
还有几家与郑家有过交情的也要争抢,都缠着郑老村长决断。
老村长为难得很,大为这孩子被郑氏养得规矩,懂分寸、知进退,别说其他人,甚至他自已都很心动!但又觉得给村里的任何人都是委屈了。
“他,我要了。”左右为难之际,一直旁观的宁平安淡淡发了话。
“这……也好啊!”村长没想到还能有这个出路:“大为手脚麻利,头脑灵活,去宁府做个小厮下人见见世面,也比养在村里好!”
“诶那怎么可以……”夫子觉得不妥,话还没出口被宁平安抢了先。
“不是小厮下人。”宁平安早有打算:“我带他去东临书院读书。”
众人没想到宁家二小姐会这样安排,都短暂一滞。
“如此甚好!甚好啊!”反应过来后,夫子激动得搓手手,他触不到的东临学院,不就是宁家一句话的事?只要孩子有个好前程,左右他都没意见。
老村长也立马赞成,难题迎刃而解,护国将军家把人要了,待遇还挺好,这下子没人敢找自已扯皮了。
“是不是得看看大为自已的意思……”刘婶还是舍不得。从小看着郑家两个孩子长大,早就把他们当自家人。现在大有没了,大为要是也走了,自已心也空了一半。
“我跟你走。”大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平安。
她寻回大哥遗骨,了却母亲心愿,这等大恩他本就做好了誓死相报的打算。
大为走到村里人面前,“咚”一声跪下。
“刘姨娘,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娘、对我大哥和我的照顾。”
“如不嫌弃,就把我当做您半个儿子吧!”
“儿子长大成材,一定好好孝敬您!”
又对着夫子和郑老村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谢谢先生和郑伯伯平日的教导,他日我若有所作为,一定好好回报郑家村!”
随后还谢了村里众人,又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宁平安挺满意,目前看来,大为是个知恩图报的,也是有嘴的,不管未来有没有出息,至少话让人听得舒坦。
恰逢赶车的小厮带着宁家寻过来的车马进了村,郑大为便收拾了些衣物,跟着宁家兄妹回了府。
郑大为出生乡野,礼数虽没有大户人家周全,但也看得出家教颇好。见了将军和夫人恭敬有礼,又不卑不亢。
宁夫人知晓了郑家的遭遇后,对女儿带回郑大为的决定很支持。
宁至忠也没有意见,但是,听闻女儿想安排郑大为去东临书院读书,宁至忠故作为难,皱起了眉头。
“安儿呀,你知道的呀,东临书院只收官家或富商子弟的呀……”宁至忠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女儿的反应:“寻常人家想去呀,是没有这个先例的呀……”
“除非……”宁至忠生怕女儿就此作罢,赶紧抛出诱饵来。
宁平安努力压着嘴角,她已经知道爹爹在打什么算盘。
【嘿嘿,不就是送个人去读书嘛!我宁至忠开口,徐知院还能不允?】
【但我不能轻易松口!】
【送上门的机会,看我不拿捏一下小丫头!】
“除非什么呀爹爹?”小女孩好着急哟!
【上钩了上钩了!】
“除非你也乖乖去书院,不逃学,不摸鱼。”
“那倒是可以安排他做你的伴读,随你自由进出东临书院。”老父亲郑重其事。
【快答应快答应!】
【为什么还没答应?】
【糟糕我话是不是说重了?不该说她摸鱼的!】
“好的爹爹,我答应你!”小女孩笑出了声,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宁至忠只当她替郑大为高兴,万万没想到自已那点心思女儿知道得明明白白。
在外奔波了好几天,宁平安本就累了,这会儿终于把郑大为也安顿妥当,她匆匆用完晚膳,立马回房躺平在床上。
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奇怪,自已刚才怎么对爹爹心里的话一清二楚呢?”
她猛然坐起身,打开腰间的锦囊,果然,璞石又裂开了一道新口子。
“难道,又开启了新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