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理办事效率就是高,隔天就差人送来了请帖。
怕贾富贵找借口不来,沈崇理亲自登门拜请了刘织造共同赴宴,给贾富贵送请帖时特意提及此事,让他想来得来,不想来也得来。
贾富贵深知这顿饭是冲着他来的,不去岂不是心虚?他早早做好打算,不管对方提到烧毁丝料还是绑架宁平安,只要他装聋作哑、死不承认、一问三不知,哪怕对峙整晚他都不怕,反正他们没证据,看谁耗死谁!
打定主意后,贾富贵给夫人交代了今晚会很晚回家,带着贾本鉴赴了宴。
席上洋溢着虚情假意的友好气氛,纵使贾富贵对沈宁两家多有不满,碍于刘织造在场,也只得笑脸应对。
“多谢贾老爷帮沈某寻回丝料。”沈崇理热情举杯:“这批丝料耗费了沈家大量财力和人力,要是白白损失了,不待宫里怪罪,沈某自已都怕是活不了了!”
贾富贵心中泛起冷笑:谢谢你提醒我贾家丝料白白损失了,让你失望了,我贾富贵还是活得好好的!
脸上却堆满了笑,举杯与沈崇理的酒杯轻轻一碰:“沈老爷客气了,你我既为同业,自当守望相处,帮沈老爷寻回丝料,实在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啊!”
说罢也不饮下杯中酒,兀自放桌上一放,无声又傲慢地表达着抗拒。
自从刘织造冷落自已后,他费尽心思通过别的途径去搭线,目前也有一些眉目,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功取代沈家。
“前几日去府上叨扰,是宁某冒昧了。”宁元铎双手捧杯:“宁某多有得罪,今日借花献佛,以茶代酒,向贾老爷赔个不是!”
贾富贵万万没想到宁元铎会向自已赔罪。
那日宁元铎来府上问询宁平安行踪,一看贾本鉴的反应就知道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幸亏儿子表舅柴季盛有先见之明,早早教了儿子应对话术,才没有被宁家寻了破绽。
后来听闻宁家小姐被救回来了,也没见宁家前来追究,想来是柴表舅安排得缜密,没有留下指向贾家的把柄。
想到这里,贾富贵心里又是一阵得意:护国将军家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家子鲁莽武夫,不怕武将怕文将,敢和我们堂堂春闱贡士相斗,你宁家先想想脑子够不够用吧!
“倒也无妨!”贾富贵端起酒杯与宁元铎隔空一碰,阴阳怪气道:“宁公子护妹心切,贾某岂敢计较?”
“只是令妹行事不拘小节,可能无意间就得罪了人,若是下次再被人寻仇,希望宁公子不要像这次一样先入为主地误会贾某才好!”
“贾老爷言重了,舍妹前几日只是年幼贪玩,在同窗姐妹府上流连了几个时辰,何来被寻仇一说?听闻贾老爷言下之意,莫非您认识什么记恨我们宁家的人?”宁元铎顺着贾富贵的话说下去,倒说得他一时语塞。
沈崇理见这两人间火药味渐浓,正想找个什么由头转换话题,就见宁元铎的下属陆之啸匆匆赶来。
陆之啸对众人礼貌地拱手,随后凑近宁元铎低声汇报:“将军,已经抓到上次用强光刺激叱风眼睛的那伙山匪了,他们……”陆之啸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环顾众人,欲言又止。
宁元铎秒懂,坦然地摆摆手:“刘大人处尊居显,是朝廷肱股之臣,自不必避讳;沈、贾两家各自的商队都曾遭遇山匪,深受其苦,清缴山匪一事说来与他们息息相关,你但说无妨。”
陆之啸便没了顾忌,继续汇报:“他们领头的那个是负责其中一个山头的小头目,从他身上搜出来一个东西,对方说是从西突商队劫来的,叫做‘水晶’。”
“一共有两个,还有一个卖进了东临城里。”
“卖进了东临城?谁家买的?”
“买家他们也不认识,看谈吐打扮,像是某个富人家的小厮。”
“这样啊……”宁元铎眉头微挑,沉吟片刻道:“你和之傲各自带一队人马,先打探下那水晶的买家究竟是何人。”
陆之傲领命后匆匆离去,严肃的气氛才稍稍消散些,宴席上的众人又恢复了轻松。
只有贾富贵例外,他脸上僵着笑容,再也听不进周围的欢声笑语。
“大哥,水晶是什么呀?”小女孩天真反问。
“就是一种透明的石头,可以折射和聚焦光线。”宁元铎认真解释给众人听。
“为什么要找买它的人呀?”小女孩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贾富贵的方向。
“这个嘛……”宁元铎也顺着妹妹的视线扫了一眼,正色道:“因为涉及到一桩蹊跷的案件……”
贾富贵持箸的动作未变,尖嘴猴腮的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一些。
“……案件要保密,哥哥不能给你讲更多咯!”宁元铎夹了一块酱排骨给妹妹,暂时终结了这个话题。
宴席继续,宁平安专注地啃着酱排骨,其他人也该敬酒的敬酒,该吃饭的吃饭。
“爹的!里肿么了?”贾本鉴含糊地喊出了声,嘴里还包着未咽下的菜。众人目光聚拢过来,才发现贾家老爷紧按着胸口俯倒在了贾本鉴肩上。
“我……哎哟……这心口痛的毛病犯了……”贾富贵喘着粗气,模样看起来十分难受。
“哎呀呀,这可是耽误不得!”沈崇理甚是关心,着急唤下人去请大夫,贾富贵连忙阻止。
“不……不用了!”贾富贵用手掌使劲抚了抚胸口:“我这是老毛病了!”
“爹,你有心口痛的毛病吗?”贾本鉴平日里虽不见得有多关心自已父亲的身体,但印象中从没见过他犯病。
贾富贵像是没听见儿子的话一样,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扶着贾本鉴站起来:“无妨无妨!诸位莫要担心!”
“平日为我府上看诊的熟识大夫,他的医馆就在往东过去两条街,与其差人去请,不如我直接上门便利!”边说边拉扯着贾本鉴往门外退。
“贾某先行一步,诸位继续啊!”
沈崇理不再挽留,起身将二人送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沈府大门和门口目送的沈崇理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确定行踪不会被沈家众人看到后,贾富贵松了一口气,按在胸口上的手立刻放了下来。
“改道!”贾富贵把马车前面的小帘一掀,凑近车夫后背:“动静小些,快速回府!”
“爹爹,不去医馆了吗?”贾本鉴眼睁睁看着贾富贵在他面前恢复如常,全然没有刚才那副虚弱的样子。
“去什么劳什子医馆?!”贾富贵一双鼠眼泛起狡黠的光:“你爹我压根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