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老白他们是你的恩人?”小女孩的好奇心挺强。
“是啊!要不是他们,我恐怕早已入土了!”
当年先皇久病,病症反复变幻、恢诡谲怪,贺启全在内的十余位太医翻遍医书都找不到根治的办法,只能用药控制着病症,吊养着残躯,先皇很是受了一番折腾。
先皇驾崩后,玄东帝迁怒于太医院,前前后后经手过先皇病情的十余位太医,陪葬的陪葬,革职的革职,几乎无一善终。唯有贺启全例外,稳稳当当全身而退。
全靠先皇提前拟好的一道遗诏,称念及他往日侍疾有功,赐予他田地四处、城中大宅两处,恩准他告老归田,且任何人不得阻拦。
相当于一道保命符。
为什么先皇会给自已保命符呢?一切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当年,年轻的先皇登基不久就御驾西征,贺启全随行照顾龙体周全。
行军第二日,例行请脉时,贺启全摸到一丝极其轻微的雀啄脉。因他每日都要给先皇请平安脉,对其脉象十分熟悉。换做旁人,多半就忽略了。
贺启全正打算细致诊脉时又恢复如常,先皇的面色也未见异样。为免误诊他没有声张,而是详细记下先皇每日细微变化。
观察到第五日,他终于可以笃定地禀明实情:先皇中了传说中的西突蛊毒,此毒需以酒化开,无色无味,彼时先皇已中毒约七八日,由此推断,极可能是在出征前的壮行宴上中的毒。
解毒需分两步法,毒的部分对贺启全来说,很好解决,难的是邪的部分。
这个“邪”,据传是灼妖山深处渗出的邪气,贺启全还是早年间从一个西突药材贩子口中略微听闻过,可惜无人知晓化解法,只能去灼妖山碰碰运气。
开战在即,先皇病情绝不能被敌军知道,连第三个人都不能透露。
于是,贺启全背上药箱,以补充珍稀药材为名,独自前往灼妖山。
不料在山谷间迷了路,被一个也许是猎人遗漏下的残破机关伤到了脚,虽未伤及骨头,但也破了大口子,血止不住地流。危机之时,还好羽织族路过把他救了下来,否则,他要么失血而亡,要么成为循味而来的野狼口中餐。
更幸运的是,贺启全被带回羽织族住处疗伤时,无意中感应到了白族长身上有一股能够压制西突蛊毒的力量,经过他多番查证,确定这股力量源自于他携带的梭子。
但白族长视梭如命,软磨硬泡下,才给了贺启全一个梭腔更换下来的旧猪鬃,条件是要他绝对不能向世人透露遇见过羽织族一事。
贺启全如获至宝,不待伤势痊愈便紧赶慢赶回到军营,避开众人用猪鬃熬水煎药,居然真的为先皇解了毒。
而现在宁元铎的情况更加简单了,可能他和解药相处时间长,邪气已经自然全清,只需开几副寻常药物固本培元即可。
龙飞凤舞写下一张方子交给药童后,贺老面色轻松。
“我有一个问题。”宁平安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老先生。
“宁小姐请讲。”
“你遇见老白时,他看起来多大年纪?”宁平安真的很好奇。
贺老诧异一顿,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看上去,大概五十出头吧。”
小女孩抿嘴笑,心想果然。
八年前、三十年前……几十年如一日的少年老成!
老白啊老白,你真是少年加倍老成啊!
“我也有一个问题。”宁元铎刚才听贺老先生讲故事时就觉得哪里不对。
“请问,西突蛊毒一定要以酒化开吗?”
“对!以酒化毒,方可激发邪性。”
“若是用水,就毫无毒性。”贺老先生回答得十分肯定。
那就很奇怪了。自已虽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却滴酒不沾。
唯一一次喝酒,就是在那时……
宁元铎揣起了心中的猜测,并未继续发问。
“我还有一个问题,正经医学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老白的梭子可以制邪呢?”
“这……”
贺启全犹豫了一下,也罢,恩人旧识等同恩人,不怕告诉她。
“严格说来,当年我对先皇做了大不敬的事情……”贺老凑近二人,压低声音:“我以金针刺破先皇手指,取血数滴,化酒饮下,让自已也身中蛊毒。”
“顺便说一下,虽然传说中此毒只能被酒激发邪性,但为了进一步验证关于中毒契机的猜测……”贺老对着宁元铎:“实际取了两次血,第一次是用水化开,但我饮下后观察了许久都毫无中毒迹象。”
“第二次才用了酒,用酒的第二日便出现和先皇一致的脉象,因此我十分肯定,此毒必须以酒化开。”贺老解释完,宁元铎面色更加凝重。
贺老转回面向宁平安:“这样我独自前去灼妖山,遇到可能的解药,才能以身试药!”
“虽然只是刺破手指,到底是损伤了龙体。”
“龙体受损是宫中大忌!”
“先皇刚登基,根基不稳,为避免被有心之人以‘有损国运’为由弹劾,因此绝不能声张!”
贺老一口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三十年的秘密,感觉肩上一副沉重的担子消失了,无比轻松。自已是和当年的天子共享过秘密的人,这个秘密很致命,也能救命。自已能活着离开皇宫,全靠先皇仁慈,顾念他以身试毒的旧情。
宁家兄妹了然,怪不得他能得到保命符呢!
果然有共同秘密的感情才能长久。
这也是贺启全应得的。虽只是个文弱大夫,但能主动让自已中毒再孤身寻解药,怎么不算有勇有谋呢?!
宁平安发自内心地竖起了大拇指。
“贺老先生,你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