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初五,寅时,宁家的马车已在贺宅外候着。
宁平安和宁元铎早有准备,初四用过晚膳就出发,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贺宅时夜色尚浓,居然还不是最早到的。
贺宅门外的一侧,老远就被各路车马围得水泄不通,都想找个敞亮位置把车马安顿下来,四周充斥着各家小厮和马夫热烈的问候声。
贺宅大门的另一侧倒是乱中有序:一根约半寸粗细的草绳由贺宅门口往外延伸了大约十二三丈,草绳上每间隔三尺系了一个红色的绳结,来人按照先后秩序在此处等待,一个绳结对应一个看诊名额。
此刻,绳索旁已经依次站了三四十人。
宁家兄妹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他抢手,没想到抢手到这种程度!
赶紧吩咐赶车小厮找地方安顿,兄妹二人小跑着排到了队伍末尾。
顷刻间,两人身后又接上了二三十人。
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往前挤,宁元铎把妹妹护在身前,右手环在前胸,与前面一个公子模样的人隔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安儿,这里人多混杂,千万离不得我。”
小女孩懂事地点头。
卯时刚到,“吱呀”一声,贺宅大门徐徐打开。
一个十五六岁的清隽药童拿着签筒走了出来。
人群开始骚动。药童见怪不怪,神色淡然。
“今日放号四十位,依序领取。”此言一出,队伍末端传来一阵嘈杂声。
明显排在四十号开外的人都泄了气,但又不甘心就此离开,便围挤在最后,看能不能侥幸博个破例名额。
药童不为所动,这样的场景他见惯了。
“我家先生半柱香后开始看诊。”
药童递给队伍首位的男人一支号签,朗声宣布道。
随后,他顺着绳索延伸方向走下去,每到一个绳结处发放一支号签,众人皆恭敬接下。
“感觉有点悬。”宁元铎略微数了数队伍的人数,自已可能刚好排在四十号左右。
片刻后,药童手里的签筒就空了一大半。
发放到一个怀抱两三岁幼童的妇人面前时,号签只剩十支左右。
宁元铎伸长脖子,想看清签筒里的号签余量。
谁知药童却停在那妇人身旁一时未走。
他看了看孩子面色,神情忽有些凝重,又伸手切脉,接着还与妇人对起话来。
周围人大多知道贺宅有些规矩,只静静候着不敢催促,殊不知,宁元铎前面这公子候不住了。
“嘿!前面的!说完了没?”
“说完赶紧发,不要耽误我拿号!”
他这一带头,队伍里的不少人也跟着小声抱怨。
药童蹙眉瞥了这边一眼,又对妇人郑重道:
“此病情多变幻,你仔细些留意着,若有不好可立马唤我。”
妇人连忙点头,药童继续发号。
“十支、九支、八支、七支……”
药童越走越近,宁元铎和前面几个人都看清了数量。
“岂有此理!”刚才抱怨的公子开始发难。
他刚好排在四十一位。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支号签被自已前面的人领走了。
“什么破地方!还劳烦小爷我天不见亮就亲自来排队!”
“小爷正事儿都被你耽误了!”
“不行!你得给我加个号!”
他满口抱怨却也不走,缠着药童要说法。
“年轻人,莫要蛮不讲理!”
宁元铎正要开口,队伍后方抢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位气度非凡的老爷也看不下去了。
说起正事,面前这个轻浮公子能有自已正事多?
自已堂堂东临城首富,不也是亲自来排队?结果也没排上号。
“这是东临官商沈崇理,和宫里做布匹绸缎生意的。”
宁元铎看清说话的人,便低声给宁平安介绍。
“宫里那几位的衣物,一律是用沈家提供的料子制作的。”
沈宁两家并无交集,沈老爷看上去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宁元铎便没有帮腔。
那轻浮公子见沈老爷衣着华贵,人群中还有几个壮汉怒瞪着自已,猜测都是他的暗卫,自认惹不起,便悻悻闭嘴。
“我儿啊!”
“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小师傅你快来呀!”
是方才药童叮嘱的妇人。
只见她怀中的孩子面色发紫,身体软绵绵地像一滩泥,抱惯了孩子的妇人此时却抱不动了。
药童急忙向妇人奔去。
轻浮公子见此又来了劲:“对对对!快去看看那小儿能死不?要是死了,他的号签就该给我了!”
沈老爷听得怒火中烧,正欲上前理论,却听见一个小女孩稚声开了口:
“这位哥哥,你是中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