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织坊,四个人望眼欲穿。
沈畅显起初时不时问几句,宁平安回答了几遍之后便不再回答,渐渐地大家都没了声音。
一夜时间早已过去,宁元铎还没有回来。
宁平安派人回宁家传了话,也没有回府,直到天色大亮,沈家爷孙已经按耐不住原地踱步了,她也并不是很担心。
哥哥身手极好,自已也交代过,如果遇到危及性命的意外,布是其次,保命要紧。仅仅是保命而已,她相信哥哥能做到。
更重要的是,自已的石头一直妥帖地放在锦囊里,此刻在腰间安稳地挂着,没有释放一丝一毫不安的气息。
就这样无言地等待了一上午,临近午时,宁平安的脸色变了。
她感觉自已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拽着,拉扯着,仿佛是要逃脱这种拉拽,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重,重到耳边传来急促的“咚咚”声。
可能是坐太久了吧!宁平安起身准备踱两步,却惊奇地发现双脚像踩在一个不断回弹的软垫上,每走一步身体都会跟着上下浮动,明明站在平地上,感觉却更像是在水中漂浮。
沈畅显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惊恐地指着宁平安:“她……她脸都白了……”
众人连忙把目光聚集过来,这才发现宁平安不止脸色苍白,嘴唇也发了紫,上下牙齿不停地快速碰撞,整个身体都在打颤。
“好热……”更诡异的是,任谁看她现在的状态都是冷得发抖,她嘴里却喊着热。
“来人哪!快去请大夫!”沈崇理吓得不轻。沈治宇也急忙去扶宁平安。
“不用了!”众人手忙脚乱间,宁平安倏地恢复如初,脸色和唇色都红润起来,呼吸也平缓了,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没事了,但我大哥有危险!”
“城西往外大概八十里地,沿着山脚下那条河的下游找,快!”
来不及思考宁平安刚才的变化,沈崇理只知道按照她说的做一定没错,他连忙安排几个功夫底子好的护院去救人。
临出发时,宁平安联想到自已刚才的状态,又让沈家找了几床厚棉被带上。
她本想派人传信回宁府,又怕娘亲和嫂子担心,尤其是嫂子,肚子见天大了,可经不起吓。
倒不是她不关心哥哥,而是经过刚才短暂的身体不适,等她恢复过来时,熟悉的安全感也回来了,她知道哥哥一定会没事。
锦囊里,石头上面又多了一条细细的裂痕,“灵犀”开启,当血亲生死攸关之际,宁平安可以感同身受,并且准确地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沈家的护院一夜未归。
沈崇理比任何人都着急,沈家被人钻了空子损失了丝料,就算是玄东帝怪罪下来也是他沈崇理活该,可如今牵连宁家少爷遇险,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已到死都会良心不安。
漫长的等待后,卯时快到了,沈家护院依然了无音讯。
“走吧,我们去织造司门口等。”
沈崇理木然抬头,一夜之间他好像又苍老了几十岁,只失神地坐着。
沈治宇应下宁平安,随后交代坊里的小厮,若是护院和宁家少爷回来,让他们直接去织造司。打点好坊里的事情,沈治宇来到父亲身边,搀扶着他上了马车。
沈家三人加上宁平安,一路沉默着驶到了织造司门口。
殊不知此处已经停放着两辆马车了。
沈畅显探头望了望,是贾家的马车。
怎么又是贾家?
沈家父子倒是不太意外,贾富贵那天来织坊不单是为了冷嘲热讽,更是给沈家抛出了一个危险的诱饵:你家能做的,我家也能做。换言之,你家有的,我家也有。但现在你家没有了,不想死的话,可以来求我啊!
谁都能想到代价有多大。
如果一定要赌上沈家的一切,沈崇理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活。
前面那辆马车上的小厮看见沈家来人了,扭头向车内低声说了什么。下一刻,贾富贵那张狡诈的猴子脸从马车里露了出来。
“哟!沈老爷来啦!”贾富贵没下马车,只把头伸出来张望。
几人没有理睬,沈治宇让父亲和两个小孩子待在马车里,独自下了车,面朝街市大道的方向候着。
差一刻钟才到卯时,谁都没有说放弃。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贾富贵,他把身子向外挪了挪,上半身几乎完全伸出了窗外。
环顾四周后,贾富贵的声音盖不住地兴奋:“沈老爷,你们的丝料放在哪儿了呢?”
“是在马车里吗?”
沈治宇向着贾富贵的方向微微颌首,并未多言。
倒是沈畅显气不过,从爷爷他们的对话中,他确定贾家就是走水的始作俑者,此刻听着贾富贵一连串的问题,实在是忍不了:“我说,这位贾伯伯……贾爷爷吧?您怎么那么关心我家的事?”
沈畅显和贾本鉴时常会在书院和校场相见,夫子和教头都是一样的,因此按照辈分来说,自已该叫贾富贵一声伯伯,但是看贾富贵的岁数和形象,叫声爷爷更恰当。
“我家丝料在不在马车里,跟贾爷爷您老人家有何关系?”
“听您那语气,好像挺期待我家拿不出丝料吧?”
“您这么早就在此处候着,不会是专门来看我家能不能交差吧?”
沈畅显一通灵魂发问,拿出了反正都要死了爱谁谁的架势,看起来颇有气势。虽然自已和他不对付,宁平安还是对他改观了一点点。
贾富贵被噎得说不出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家人从老的到小的,都太能死撑了!
行!我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说话间,卯时的打更声从街角传来,织造司的大门打开了。
“哟,沈老爷,你可真准时呀!”开门的人认识沈崇理。让沈崇理有点介怀的是,那人似乎与贾富贵也很熟悉。
简单登记了一下,沈家一行和宁平安都进了门,沈畅显回头一看,贾富贵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托着两卷深色棉布包裹起来的东西。沈崇理一打眼便知,那东西长约四尺半。
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尺寸他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