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文抱着奶娃坐在废弃驿站的地上。
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和东临城里已经被其他乞丐们占领的犄角旮旯相比,这里清净的多。
废弃客房里的物件大部分都拆有了,只剩下一个空床架,大概是因为过于陈旧了,没有被搬走。
虽然破旧,对于此刻的余曼文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栖身之所。
她从废弃的马厩里找了一些相对干净的干草,又从其他客房里搜寻了些遗留的破床褥子,勉强给自已和女儿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此刻,她哆哆嗦嗦地翻出在集市上捡到的半块馒头,兑着破碗里的清水,狼吞虎咽吃下,期待这丁点东西能快速转化为乳汁,让怀里嗷嗷待乳的孩子能吃个半饱。
过了一会儿,她给孩子喂起了奶。看着嘟着小脸不停吮吸着奶水的孩子,余曼文恍了神。
“她还有脸回来?”这是她回到余府听见自已爹爹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她被宁家休了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所以门房见她抱着孩子回来并不意外,立马进去通传。
她跟在门房身后,通传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爹爹那句不假思索的回复,心凉了半截。
门房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余老爷转头准备呵斥门房时,这才瞅见了他身后的余曼文母女。
“咳咳……”余老爷有些尴尬:“你回来啦?”
“那个……你的房间许久没有清理了,我这就让下人给你收拾收拾……”
余曼文低头看着脚尖,她还没有消化掉爹爹的第一句话。现在他说的这些明显违心的话,更让她无所适从。
“还收拾什么啊!”姜氏尖利的声音传来,她一向说话娇娇柔柔,很少这样大呼小叫。
姜氏快步走到余老爷身边,埋怨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余曼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常住不合适呢!”
“家里客房每日打扫着,这不是现成的嘛!”
说罢随手招了一个丫鬟过来:“带小姐去客房……”
余曼文多想自已能说出那句“不用”,可她的确无处可去。
薛锦源是绝对不会管她们母女的,就算他想管,薛府里那个崔婉婷也不会让她进门。
姜氏指派的这个丫鬟是她房里的人,知道主子看不惯这个小姐,因此对余曼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过来吧!”丫鬟撂下这句扭头就走。
余曼文踌躇一阵,只得跟上,她刚走,身后就传来厌弃的声音:“真有她的,一个弃妇,还好意思回来……”
姜氏说这话完全不怕她听见,甚至可以说生怕她听不见。
余曼文只能装作听不见,抱着孩子跟着往客房走。
“咦?”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姜氏的儿子:“这不是那个小杂种吗?”
“哈哈哈哈啊哈,快来看,那个不要脸的抱着那个小杂种回来了!”
余曼文原地一愣。
余老爷听见声音过来了,气得老脸涨红:“别在这胡说!”
他倒不是顾及余曼文的情绪,而是不想这般丢人的事情再次被提及。
“我没有胡说啊!”
“我娘就是这样说的!”余小少爷丝毫不怵,平日里他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反正谁都不舍得责罚。
“哎哟老爷,”姜氏又恢复了以往的娇柔:“人家只是觉得老爷被牵连着丢脸,为老爷不值嘛!”
“再说了,我说的也是实话。”
“那孩子,确实是个不明不白的……”
“别说了!”余曼文打断她的话,语气有点急促,但面上保持着平静。
“不打扰了。”余曼文说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早就该走了……”姜氏在她身后说。
余曼文背着众人,眼中划出两行泪。姜氏和她儿子的话伤不了她,毕竟习惯了。
让她伤心的,是余老爷的态度。对于气走女儿的儿子,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女儿怀中的外孙女,他一眼都没有看。
余曼文离开余府,她不知道去处,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有认出她来的人,都小声地指指点点。
余曼文当作没听见,就这样在街上晃荡了许久。直到怀里的孩子嗷嗷哭起来,她才想起许久没喂奶了。
原本奶水充足的她,近期心气郁结,奶水也少了很多。被休出宁府时,宁元铎念及孩子幼小,给了她一些银钱,余曼文把钱袋子拿出来,准备先找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谁知她刚把钱袋子掏出来,一个一直盯着她的小乞丐猛地冲过来,薅下她手里的钱袋,眨眼间就跑出去好远。
余曼文没有去追,也没有大喊大叫,她欲哭无泪。看着小乞丐远去的背景,她甚至笑了笑。
自已现在这般模样,和乞丐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