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瞎子的话似乎让薛锦源有些在意,他不断地朝这边投来目光。
宁平安感受到了,便打断曹瞎子的显摆:“那就请拿出你的拿手好戏来吧!”
曹瞎子本来还想继续炫耀几句,见主家催促,便收起兴头,摆出艺人的架势,潇洒地拨弄几下怀里的三弦,开口就唱了起来。
他知道今天这场是百日宴,率先唱了一首应景的《福如意》,又演了一出热闹的《百花弹》。
不愧是有些名气的,唱得绘声绘色,女眷们看得津津有味,原本不屑的男人们也被吸引了。
接下来,女眷们又点了几出自已喜欢的曲目,不论她们点了什么,曹瞎子都能信手捻来,仿佛脑子里装了一个大大的曲目仓库。
男人们听见家眷赞赏曹瞎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被挑拨起来,接连点了几个冷门的唱本子。曹瞎子一个常年跑江湖的,哪能听不出来是在刁难自已,不由得轻蔑一笑,二话不说唱将起来,轻易就让众人闭了嘴。
几套曲目唱罢,席上尽是叫好声。曹瞎子正在兴头上,见大家已无戏可点,便接着刚才的话头显摆起来。
“说到我曹瞎子的第三绝啊,就是听力绝!”
“听声辩位都是雕虫小技,听音识人才是我曹瞎子的绝活!”
“不管你是男女老少什么人,也不管是何时何地被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只要下次再听,我一准能把你认出来!”
曹瞎子说得神乎其神,大家只当他吹牛,都一笑了之。
“真有什么神奇?我不信!”大人们没接话,石锁哥崔钰亭可不服气了。
“我也常去南街集市,你听听我是谁?”石锁哥年纪小,语气里的挑衅之意藏不住。
曹瞎子微微一笑:“这位小公子是不是喜欢练一对石锁啊?”
崔钰亭愕然,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也许是别人告诉你的!”
曹瞎子继续胸有成竹地说:“在座的男童少说也有三四位,我怎么不说是别人呢?”
说完他眉头一挑,一幅看穿一切的模样:“另外,至少近一年内,你不曾去过南街集市。”
“我是在东临校场的门口听见过你的声音的。”
“当时你一边把手里的石锁放地上,一边跟另一位小公子商量着,要把什么人骗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
“对了,是骗到一个废弃藏兵洞去。”
“同你说话的那位小公子,我没记错的话,姓沈。”
曹瞎子话音刚落,沈畅显和崔钰亭的脸同时变得煞白。沈崇理和崔临望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尴尬起来:这不就是还原了当时两个熊孩子把宁平安骗到藏兵洞的“犯罪”过程嘛!
还是宁至忠出来打圆场:“哈哈哈,那是两位小公子开的玩笑哈哈!”
宁平安笑眼弯弯,别有深意地看着崔钰亭:“怎么样石锁哥?你就说这人听力准不准吧?”
石锁哥还想说什么,被崔太傅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气呼呼地低下头。反倒是沈畅显,既像是讨好,又像是表忠心似的顺着宁平安的话往下接:“宁小姐说得对!宁小姐找的人真是厉害!”
余家老爷眼睁睁看了一场好戏,也想凑凑热闹,便大声开口道:“来,我常去南街集市,你听听认不认得?”
曹瞎子耳廓轻动:“嗯……声音确实熟悉,时常听这位老爷领着管家到集上买东西,我想想啊……”
“对了!这位老爷可是姓余?家中还有一个独子?”
余老爷哈哈大笑,指着曹瞎子说:“你这瞎子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这不就搞错了吗?”
“我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哈哈哈哈!”
“不对吧!”曹瞎子蹙起眉头,耳朵是他讨生活的本钱,他出错的几率小之又小:“为何只听见你给夫人和儿子大肆采买,从未听见你给女儿买过一星半点呢?”
“别说买东西了,你口中从未提过你女儿半句!”
“我绝对不可能记错!”
余老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下轮到他蹙眉了。姜氏也觉得面上挂不住,自已撺掇老爷冷落余曼文,那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传出去了怎么得了?
姜氏急忙柔声安抚余老爷,声音传到曹瞎子耳中,他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明白了,想来女儿是大夫人所生,而儿子是家中美妾所出吧!”
“你……”余老爷一口气喘不上来,姜氏更是吓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周围的女眷们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今天这百日宴来得值啊!好戏看了一出又一出!
余曼文原本冷眼看着,没想到自已的痛处被一个瞎子戳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
大约觉得不体面,余曼文打起精神换上一个勉强的笑脸:“爹爹不要生气,这瞎子是在说笑呢!”
“爹爹和姨娘对曼文的好,不需要宣扬出去,曼文心里都知道……”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无力的辩解。
此言一出,姜氏的表情更精彩了。她仓促地对着余曼文点点头,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在额头了。
身为老江湖,曹瞎子自然也听出来了余曼文的辩解之意,刚才是话赶话,逼着他多说了两句。
今日既然是主家的百日宴,他自然也不想把场面弄得更加尴尬,便及时转移了话题:“刚才讲话这位的声音,我倒是听过……”
“我想一下啊,也是在南街……”曹瞎子歪着脑袋,冥思苦想着:“不过当日这位小姐应该是一边哭着,一边说话来着,让我想想啊……”
“薛锦源!”宁平安突然发出震天一身喊,惊得席间众人一哆嗦。
“干什么?”薛锦源被这么一喊,下意识地答了一句。
曹瞎子顷刻反应过来,连连拍着自已的脑袋:“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这位公子一出声我就想起来了。”
“大概是五六个月以前吧,这位公子和方才说话那位小姐一同去了南街集市后巷那边。”
“我家就在那条后巷,当日我生了病,没有出门卖唱,正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两位在我窗边说话。”
“两位应该是边走边说,我就听清了两三句。”
曹瞎子回忆起当时听见的话,结合自已的推测,兴奋地把怀里的三弦拍得啪啪响:
“这位公子就是这位小姐……不对,是这位夫人的夫君吧?!”
“我听见他们讨论肚子里的孩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