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器之眼

2004年，全球目光聚焦在雅典奥运会，一个来自中国的男子运动员，在奥运会打破了110米栏的世界纪录，他捧起了金牌，也打破了黄种人在男子田径项目上冠军的空白，在田径史上书写浓重的一笔。

同一时刻，在美国加州的沙漠里，同样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比赛。

这场比赛当然没有奥运会吸引人，或许当时很多人没有注意到，也没有人关心这一场美国人举办的国内赛事，但从科技的角度来说，这场实际上并不成功的比赛，对未来社会科技的发展的影响，却是划时代的。

这是DARPA（美国国防高级计划研究局）举办的一场自动驾驶的挑战赛。很难不把这场赛事与前一年美国在海湾某国的战争联系起来，无论他们是否承认，可以确定的是，美国人又一次率先的认识到无人系统在战场上的重要性。

大赛的冠军奖金则是奥运会冠军也不敢想的一百万美金。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可惜，勇夫从来不是成功的决定因素，这场大赛以很尴尬的结局收尾，但我们的故事却刚刚开始。

弗吉尼亚州，就是那个经典民谣，“country Road，take me home，”描述的家乡，同时也是DARPA总部所在地。

一名主任面色凝重的将一份比赛的总结交到了局长的手中。

局长接过报告，没有看，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不用看了，媒体的报道比你的报告更早的到达了我这里，要我读些精彩的段子给你吗？”

主任尴尬的摇头，“不用，我也读过了。”那些伤人的词句，他实在不想再重温第二次。

局长微微叹息，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真的这么糟？”

主任眉心掠过一丝深深的沮丧，但还是挺直腰板，认真的答复道：“我们设置的目标是全程150英里无人驾驶，但是没有一家能完成目标，成绩最好的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红队，他们完成了……”

他顿了一下道，“只差一点，就完成了，……8英里。”

局长无奈的笑了，“感谢上帝，我们又一次为国防部节省了一百万美元。”

开过玩笑，他继续问道：“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所有参赛厂家，过度的信赖了GPS定位，实际上，这长达数百公里的自动驾驶中，GPS的定位远远不够，我们还需要一种机器的视觉系统，让他们能看到，能感觉到路况和障碍物。”

“多数厂家不是都采用了视觉系统吗？”

“我说的视觉，只是一种按照人类习惯的比喻，并不仅仅是摄像头这样的设备。无人车辆还需要更加具体的三维感知。”

局长不再追问，而是低下头，打开了那份报告，随意翻动着，他翻到一张照片，然后停住。

主任居然从局长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隐隐的笑意，于是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沃顿音响，他们也来参赛了？老希尔真是个可爱的家伙，一个做音响的公司，为什么对机器这么感兴趣。”

主任也微微笑了一下，“音响的低音炮已经无法满足老希尔的进取心，他一直在研究机器，还在前几年的机器人大赛中得了一次亚军。这次他出现在参赛队伍里，我一点也不惊讶。”

“他本次的成绩怎么样？”

“一塌糊涂，如果您看了他的比赛画面，一定会劝他，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低音炮吧。”

局长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隐去，“好吧，就这样吧，你先出去吧。”

主任起身，刚走了两步，却又站住。

他转身道：“局长，明年的DARPA挑战赛要不要先取消，等两年再继续举办。当前的技术水平，似乎无法支撑这样的赛事。”

说完这番话，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压力，他抬起头，看到了局长无比威严的目光。

“不，恰恰相反。明年的大赛继续进行。奖金我们提高到两百万。”

……

……

新一届DARPA比赛消息一经传出，就引起了巨大的争论。

不仅仅是因为高达两百万的巨额奖金，还有新的比赛规则。

比赛的场地不再是沙漠，而是移到了城市。

就在空旷的旷野，也没有选手能完成比赛，也发生了无数的碰撞事件。在道路狭窄，处处是障碍物的城市，这样的比赛如何进行？

随后，主任惊讶的发现，虽然伴随着巨大的争论与吐槽，但这一切根本没有影响大家参赛的热情，新一届比赛的报名刚一开始，就已经超过了上一届。

高傲的美国人，没有被这一届的失败所影响。每支参赛队伍，都在认真的总结着自己的问题，避障的激光雷达很快成为热点。

一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新的一届DAPRA自动驾驶挑战赛拉开了帷幕。

亲自到场的局长，在观察席上，用望远镜巡视着每一辆参赛车。

虽然赛道改到了城市，但依然是皮卡和SUV为主要车型，除了醒目的GPS天线，每辆车上都装了各种组合的传感器系统。除了影像视觉，还有激光雷达的测距系统。

从最直观的感官上，他感觉到了整体的进步，他很满意，相信今年会有不错的结果。继续的巡视着，直到又一次看到了那辆喷着“沃顿音响”的越野车，他停住了，也愣住了。

他将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技术专家，“艾伦，看一下老希尔的沃顿车，他在车上装了什么？”

艾伦拿起望远镜，接着也愣了一下。

他没在希尔的车上看到视觉系统，也没看车的前方和侧方看到测距传感器。这辆车除了GPS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传感器。

但在车顶的前端，驾驶舱位置上方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带着反光的圆盘，圆盘有十几厘米高，侧方似乎一层防止反光的玻璃材料。初看上去，有一些像一个加了封装的扼流圈天线。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从没见过。而无论它是什么，这种设计都是非常不合理的。我想沃顿音响不会有比去年更好的成绩。”这是艾伦的结论。

两人的谈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了沃顿音响的汽车。

有人打趣道：“毕竟是专业的音响公司，老希尔会不会把新设计的低音炮装在了汽车上。”

众人一阵欢笑。

比赛正式开始，经过了开场时拥挤而又极度小心的磨合，所有的车辆慢慢拉开了距离，也找到了彼此的节奏和秩序。

赛前大家笑过便忘记了沃顿音响，逐渐的，却再一次走入了人们的视野。

刚才被专家断言，不会取得比去年更好成绩的沃顿音响，正稳稳的走向自己的胜利。

它的车速并不快，但在路障路况，以及前方通过性的判断中，几乎是碾压了所有的车辆。

当其他车辆小心的检测障碍物，并做出最佳的绕行路线时，沃顿音响似乎胸有成竹，所有的判断与控制，几乎都与感知同一时间完成，它没有等待，没有很大的数据延迟，看起来极其轻松的就通过了一个个障碍路段。

很快，沃顿音响就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第一梯队，而看它的运动趋势，谁都不怀疑，它可能很快就会超越所有车辆。

调侃没有了，伴随的是钦佩与疑惑，局长再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的车上装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在心里问同样的问题。

忽然，沃顿的车子在要接近甚至超越第一梯队的位置，停了下来，而且一经停下，就完全不再前进。

“发生了什么？”好几个声音同时在问。

消息很快从前来传来，“发动机引擎故障。”

观察席上一阵叹息，声音最大的，就是断定沃顿成绩不会太好的艾伦，他没有为自己的正确结论而高兴，眉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惋惜。

另外一侧，老希尔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周围无数惋惜的目光和安慰的话语，他忽然笑了笑，然后平静的说道，“我很遗憾，但是在自动驾驶技术上，我并没有输给任何人。”

比赛结束，由195辆车组成的庞大参赛队伍中，最终有5辆车完成了比赛，来自斯坦福大学的车队捧起了冠军奖杯，并赢取了两百万美元的重奖。

DARPA的官员们都很兴奋，短短一年时间，整赛事的水平获得了如此大的提高，远超了他们的预期。

主管此时赛事的主任，高兴之余，由衷地对局长表达了尊重。按他的想法，本次大赛应该是停办的，局长证明了自己的高瞻远瞩。

但不是所有人都开心，这其中甚至包括刚刚赢得了冠军的斯坦福团队。因为有人吸引了比冠军车辆更多的注意力，那就是老希尔和他的沃顿音响。

主持人将老希尔请到了场地中央，“希尔先生，每个人都在问，您的车上到底装了什么？能在这里给我们一个解答吗？”

掌声中，希尔微微向大家点头致意，“其实很简单，你们每辆车上都有同样的设备，激光雷达。只是……”

他稍稍停顿，“我做了一些改变，不再只用单一的雷达测距。我在这个盘子一样的装置里，集成了64个旋转的激光发生器，它不再是一个单维度的雷达。而是一个水平三百六十度，垂直角三十度以上的，能够全面感知周边的，三维激光雷达传感器。”

“三维激光，”很多人默默的重复着，现场忽然一片安静。

老希尔打开了车门，记着的摄像机对着车内的一个屏幕，人们看到，这辆车周边无论是车辆，还是人流，包括这在摄像的记者和接受采访的老希尔，都以一种立体的动态的形式，呈现在屏幕上。

忽然，有人鼓起了掌，于是有更多的掌声加入了进来，零散的掌声连成一片，逐渐高亢，最终形成无比热烈的欢呼场面。

那位来自斯坦福的冠军，热烈鼓掌的同时，喃喃道：“三维激光传感器，这是一个革命性的，颠覆性的，伟大的发明。”

两年之后，又是一届DAPRA挑战赛拉开了帷幕。

这一年，老希尔和他的车都没有参赛，但包括冠军在内的无数车上，都装着一个类似的圆盘，而大家的车上，喷着一个同样的logo，不是沃顿音响，而是，沃顿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