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投资人笑了，笑意中不无残酷的意味。他们并不嗜血，只是天然的喜欢这种感觉。
台下的无关此事的听众也是精神一振，今天的路演太过专业，除了自己关心的部分，他们都没听懂。而台上的PK，则是精彩的多的戏码。
舒芸有些无法相信的看着台上的局面，她请了假来到北京，为周剑飞站台。本想事情一结束，就去找杨涵星。
谁能想到，居然在这里提前遇到他。更没想到的是，二人居然成了竞争的双方，而且是在一群大佬的众目睽睽之下。
她该支持谁？本来毫无疑问，无论她欠了周剑飞多少人情，她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杨涵星。可是与周剑飞的人无关。周剑飞做的事，本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她支持杨涵星，而意味着反对自己。
薇薇安也的确没想到这个局面，她的立场就简单和明确的多。
但是她有一点担心，如果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她不怀疑杨涵星的能力，哪怕有时候他有些幼稚。但是吴荣也说过，杨涵星就是因为幼稚，才经常会比他和向阳看的更远。
但是台上面对面的PK不同，他担心一点，杨涵星根本下不去杀手。他可能试图去寻找一个更合理的方式结束台上这种局面。
但这种PK就是像高手决生死，信念不坚定，就是死路一条。
而周剑飞，她看着那种帅气而阳光的脸，她确信，周剑飞是个更好的杀手。该对杨涵星用狠招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
果然，杨涵星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而且眼神中有隐隐的不悦。薇薇安看得出来，老板不高兴了。
而周剑飞依然得体的微笑着，看着台上。薇薇安长叹了一声，她确信，那笑容很危险。
“我本来没有报名参加这次路演，全景天下是临时加塞进来的。”周剑飞笑着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如果我知道，路演终究会变成一场比武，我应该选择放弃，不出现在这里。”
台下的女投资人，对周剑飞这几句试图缓和气氛的话好毫不买账。
“但你已经站在这里了，商战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周总，请你尽快，直接的解释我的问题。如果你没准备好。那就杨总先来。”
周剑飞稍有一点尴尬，同时也有了一点愤怒，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想看他们对决。
一旁的杨涵星却轻声道：“女士，我才是那个没有准备好的人，周总先来吧。”
周剑飞收起了笑容，开始变得严肃，随之，现场的气氛也凝重起来。
“这个问题，说明投资人的眼光很独到，你们的确看明白了我和杨涵星所做的事。……”
“但那种方法更好的争论，并不是你们现在提出来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和杨总在机场偶遇，我们就争论了这个问题，争了很久。……”
“事实上，几年前，我和杨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就存在着这种分歧。……”
“点云还是影像，我们一直都在较量。……”
“今天有这个机会当年辩论一下，也是好事。只怕未来几年的竞争，我们都会围绕今天谈到的内容。”
舒芸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女孩错愕的表情，依然还是美丽的。她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她要做的事，居然和杨涵星是竞争关系。
“激光点云的优势毋庸置疑，杨总他们的报告里都已经讲过了。但是……”
“这里一个关键点就是成本问题。如果我们真的开创一个全新的实景三维时代，一个技术，一个产品是否能够推广开来，它的成本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三维激光扫描，高昂的成本，使得它只能用在一些重大项目上。普通用户望尘莫及，这样的高高在上的地位，是无法真的普及开来的。……”
“而影像技术，获取方式主要是摄像头，这个优势是不言而喻的。……”
“影像三维，它的主要成本是处理软件，软件主要是人的智慧。它不像硬件有一个基础成本，而是随着数量的推广，成本随之降低的。……”
“所以，影像三维才是一种更适合未来的方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涉及到专业，各位老总未必很清楚。激光点云虽然很精准，但它根本不是用户需要的最终数据，所以点云还需要进一步二次数据加工。而影像三维，则是真正的带有纹理的三维模型。……”
“这在数据处理和应用上，更将具有绝对的优势。所以我一直觉得，三维激光扫描，这项了不起的技术其实很可惜。我们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来代替的。……”
“好，我先说这么多。我也想听听，杨总会怎么说，或者怎么反驳我。”
女人点头，“非常好，我基本听懂了。杨总，你同意吗？”
杨涵星忽然向前跨了一步，他抬头，看向台下的人，特别是，那个似乎高高在上的女投资人，眼神中有一种“刚”的力量，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薇薇安笑了，她知道，杨涵星不准备放弃。当他出现这种状态的时候，他是无法被打败的。
女投资人忽然有些愤怒，杨涵星虽然一句话还没说，但她没有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对金主的尊重。
本来他对周剑飞的印象就更好一些，如今这个状态，她更偏向了前者。
“杨总，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如果你有观点，请尽快开口。”
杨涵星点头，依然没有说话，他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然后对着面前的桌子摆动，似乎在拍照。
但不是拍照，手机上似乎还有一个传感器。
“杨总，我们没时间看你现场科研，请你说你的观点。”
杨涵星轻轻摆手，说了一句，“好，马上。稍等。”
然后又继续绕着桌子转了半圈，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前方。
“这个问题，其实毫无意义。它既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由我们两个人来辩论，哪一种更好。这就是我的观点。”
女投资人一下涨红了脸，“你说，我们在谈论没有意义的事？那就请你用专业的回答，告诉我们，这为什么没有意义。”
她看到了旁边有人捂着嘴角偷笑，心中的怒火逐渐升腾，投资人和投资人，也都并不是朋友。
杨涵星忽然变得很放松，薇薇安知道，他已经对这次路演的结果没那么在乎的。这样的杨涵星真的是幼稚的，这样的杨涵星也是可爱的。
杨涵星转向周剑飞，“周总，你们是不是在某航测院报价了一套多镜头航仪。”
周剑飞点头，“这你也知道呀。”
“是不是因为太贵，现在还没有成交？”
“是的。”周剑飞只能点头，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好。
“能说一下大概的价格吗？哪一个量级，千万？百万？十万？……”
“几百万？是吗？”杨涵星也耸了耸肩，朝观众席讲道：“所以，光学的影像设备，也是可以很昂贵的。”
不等周剑飞反驳，他又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滑动屏幕，一组漂亮的彩色点云在旋转，这团点云，正是他刚刚扫描的桌子。
“薇薇安，大家看不清，你把手机拿过去，让大家仔细看一下。”
薇薇安轻快的跑上讲台，又拿了手机跑下来，一袭长发，跑动中，飞舞的很是好看。
舒芸脸上有一点不自在。
“这也是点云，我是通过红外光获取的。所以，点云也可以很便宜。”
周剑飞一旁道：“杨总，你是在偷换概念，这本来就不是同一体量的设备，你用来比较价格。”
杨涵星点头，“是的，这根本不是同一类设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拿过来比较成本？”
周剑飞忽然有些语塞。
“真正的三维项目，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么简单。每一种设备都有自己的价值。根据其中的一种应用，来评估，哪个技术更先进，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我有个做激光雷达的朋友，如今的估值是九亿。这不是我的评估，是你们这些投资人估出来的。……”
“如果按今天的结论去推倒，是不是投资人们该站到台前来，PK一下，给他们的投资对不对。……”
“就算影像三维的成本是它的优势，但影像三维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但是我不想讲这些。……”
“不是我要给周总留面子，故意不说缺点。而是在实际作业中，我们会根据具体需求，选择方案。我们会最大发挥优势，把缺点尽量回避。……”
“这个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完美的方案。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必要回答。……”
“你们可以根据我和周总的路演内容，来决定你们的投资，这点你们是专业的。……”
“但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我和周总争论一件没意义的事，来获取你们的认同。这件事，我们俩，和在座的各位，都很非常的不专业。……”
“我说完了。”
杨涵星静静的站在台上不再发言，但他站的笔直，似乎天下间的道理，都站在他一边。
薇薇安得意的笑了，她发现，周剑飞其实也没那么帅，至少现在就很一般。
另一名投资人接口道：“杨总，你很直接呀，这个性格我很欣赏。但我们每个人都是从你这样的直接逐渐变成今天的城府。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投资，还是要成为人生导师，来给我们上一课。”
杨涵星道;“我没有资格给人上课，我是来寻求投资的。如果我因为太直接错失了这次机会，我会比较失望的。但我如果回避了问题，说一些人畜无害的话。我觉得对同样是对资本的不敬。……”
“刚才那位女士说了，不仅要看我们的技术，也看我们的人。那么我就是这样的人，希望没有让您不愉快。”
女投资人低低的哼了一声，这次没有开口。
“好吧，杨总，我接受你的直接。请问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开发这套系统的。据我所知，精准地图的应用，我们刚刚开始，难道你在很久之前，就料到了这种局面？”
杨涵星眼光忽然向台下某个方向飞快的扫了一眼。
“我哪里有那么高瞻远瞩。我做这套系统，只是因为有人对我说，点云好美，我就说，那我把点云摘下来送给你。”
那人愣了下，没想到这个答案，他干笑了一下，“看来你说的这个人是个女人。”
杨涵星默认，很多人都笑了，那个苛刻的女投资人，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笑意。
舒芸有些激动的抬起头，虽然这句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然而看着台上的杨涵星和周剑飞，台下一脸崇拜看着老板的薇薇安，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以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开心了。
路演结束了。本已不抱希望的杨涵星，发现结果居然不是很糟。
几个投资人主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其中也包括那个骄傲的女投资人。
“我经常会看错事，如果哪个问题错了，对我也很正常。但我很少看错人。你这种儿女情长的人，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不错的投资对象。”
会议结束，大家散去，杨涵星与周剑飞面对面站在院子里。
“杨涵星，我很佩服你。你今天表现的很聪明。其实这场PK本来是我赢了，你根本无法赢过我。但你却用了更好的方法，回避了这场辩论。你成了更睿智，也是更大度的那个。……”
“我没什么不服气，你很了不起。但是……”
“影像三维就是更好的一种方式，未来我们会分出胜负的。五年？你觉得够吗？”
杨涵星道：“无论你是否相信，我都要说，我没用什么心机和技巧，今天台上说的，就是我的心里话。影像和激光三维之争，其实没有意义。未来五年？无论五年还是十年，我都希望，我们都发展的很好。”
“虚伪的家伙，杨涵星，要么你就是个圣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杨涵星苦笑，“我是普通人，男人，普通男人。”
不远处，建筑的大厅内，两个很美的女人，也冷冷的对视着，展开了一场对话。
“舒芸，你真的很漂亮。我开始理解杨涵星的态度了。”
“薇薇安，你就不是漂亮那么简单，杨涵星说过，他若离开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薇薇安叹一口气，“我为他做了很多事，但始终抵不过他对你的，”她笑了一下，“居然是他对你，还不是你对他的一句承诺。”
她继续道：“我理解人的感情，但依然觉得这对他不公。他想为你做一切事，你却站在了他的对面。今天他看似无碍，内心应该很难过。所以，舒芸，我知道你是他最爱的女人，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舒芸看着薇薇安，“看来，有些方面，你很像他，比如这份直接。毕竟，你们呆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多。……”
舒芸语气中有些悻悻，“我知道你为他做了很多事，所以我很喜欢你，因为你能帮他。只是，”她稍稍低下了头。“有时候，我不喜欢你离他太近。”
“至于我是否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我会和他说清楚的。”舒芸脸色微微有些涨红，但表情很坚定，有些事，她不想退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