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很大的包房，一桌的菜肴，半箱好酒，以及，孤零零的三个男人。
聚会最终变成了三个老友的重逢，这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三人没有言语，静静的坐着，然后抬头看着彼此苦笑加傻笑。
读书时最铁的航测三剑客，如今没了同学的陪伴，竟似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渐渐的，三人的目光有更多的交集，然后笑容逐渐增强。
终于，向阳第一个笑的出了声，然后是杨涵星，和吴荣的笑也发出了声音。
最终三人看着彼此，放声大笑。进门上菜的服务员愣了，这不是还没喝吗？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
“妈的。”吴荣第一个站了起来，“都装不下去了吧，老子以为你们都变了，甚至以为老子也改变了很多。现在知道，我们这三块料，永远都是这德性，变不了。”
向阳也道：“早知如此，老子何苦这么久不联系你们。现在重新坐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涵星道：“我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在滨海还见过吴荣。不和你们联系，是因为我真的太忙。”
“信你才怪，再忙，也不至于没有机会碰个面。你和舒芸什么情况了？”
杨涵星想了想，飚出一句东北话，“涛声依旧儿了。”
三人笑过，吴荣道：“我欠你们的，我承认，但离开时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向阳，你给杨涵星道过歉吗？”
向阳道：“我这次是想来说一声对不起，但刚刚明白，这句话毫无价值，不说也罢。”
吴荣大声叫来服务员，“结账，都打包。”
服务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先生，你们还没吃呢。”
“所以舍不得扔，打包。”
“好吧，先生。您要是早点说，我们就盛盘子，直接给您装打包盒了。”
杨涵星惊讶的看着吴荣，“去哪？”
“这里可不是我们三人聊天的地方，无聊，开着车又不好喝酒。你家里我估计是不方便了，我家里也不行。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来北京就住酒店的家伙呢。”
向阳愣了一下，也立刻高兴起来，“好呀，到我那吧，就是我那个房间不大。”
“不大，就换间套房，醉了就睡，就当重回男生宿舍了。”
向阳苦笑着撇撇嘴，“套房当学生宿舍，好奢侈的校园生活。”
不久后，三人在一间套房的客厅里席地而坐，开始推杯换盏。
……
“现在，我这边有很多问题。生意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但我不后悔。比起你们，我是赢家，我得到了我一生最重要的财富。讲心里话，为了薇薇安，我可以再背叛你们一次，两次，哪怕多少次，我不在乎。但无论你们怎么看我，恨我。我会依然把你们当朋友。港片不是说了吗？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我还没到卖你们的程度。……”
吴荣的口齿已经有些不清，但说的非常认真，没人认为他说的是醉话。
“其实，你没有背叛，只是选择而已，你选择爱情。听起来，你比我们更像是个性情中人。这杯敬你。至于出卖，你的智商还不够，我们一直担心，你会被薇薇安卖了。现在看来，或者你说的对，你才是真的赢家。”
“薇薇安好吗？”杨涵星问，“她为什么不来？”
“她很好，她是我的。但我没有阻拦她，是她不想再见你们，特别是你，杨涵星。……”
“她说，她早已不是你的助理，不想再为你做任何事。所以她不来。”
杨涵星忽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我其实还真的有事求她。”
吴荣瞪眼，“女人的直觉果然准。说，你找我老婆要干嘛？”
向阳一旁叹道：“叫的这么亲密了吗？你这家伙，哪里配得上万般风情的薇薇安。”
“配自然是不太配得上，但若追求一个和我般配的，我的目标就太低了。”
杨涵星道：“从前一样的事，我想让她帮我去找赵小雨。我找过几次了，但他只给薇薇安面子。”
吴荣想了一下，“我也许会和她讲，也许不会。即使我讲了，是否帮你，决定权在她，我不做主。听着，我是生意人，帮你需要你付出代价。”
杨涵星点头，“合理，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吴荣忽然沉默，然后默默的举起了酒杯，二人陪他喝了一杯。
“本来我也是不参加聚会的，但我其实是为你而来的。我脸皮厚，可以离开了再回来求你。……”
“我需要一条新的路，所以想要你指点迷津。不要告诉我可以去哪里高就，我不想求职，想和薇薇安一起，做自己的事。所以我想来问你。……”
“但是现在，你既然有求于我，……”
杨涵星打断他，“是有求于薇薇安。”
“都一样，我说了，她是我的。所以，既然你有所求，我就多问一点东西。我想问你，你是如何选择道路的？为什么？明明你自己发展的并不好，我们却都愿意向你来请教。杨涵星，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如果不是该死的谷歌玩开源，我一直都比你好。凭什么是我来找你，不是你去求我。”
向阳道：“或许只是因为，你朋友不够多吧。”
“是不多，如果不算杨涵星，我就该找你了。但比较一下你和杨涵星，我还是觉得找他好一些。”
杨涵星无奈道：“或者只是我人缘好吧，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信我。我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一直在努力闯关，似乎每一关都勉强过了。似乎每次走投无路，就有转机，其实每次都付出巨大代价。……”
“当然，最大的代价还是两个朋友离开我。”
房间里此时稍稍安静了几秒。
吴荣继续道：“这次你什么情况？又要闯关？”
杨涵星点头，“是的，要去香港闯一关。但这次，”他忽然露出一种坚决而自信的表情，“我要登顶了，没人可以阻拦我了。”
向阳和吴荣微微皱眉对视了一眼，“杨涵星，我们俩确认，你并没有喝多。那么你说的话，就太无法理喻了。就算你这次过关了，也就是拿了个项目而已。你的产值多少？融了几轮钱？什么时候上市呀？你似乎差的太远，而你又是个务实的人，似乎不该这样狂妄是要登顶了。”
杨涵星道：“吴荣，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是如何选择道路的。……”
“第一，我喜欢，第二，有价值，于是就做了。就这么简单。有时候你们把事情想得复杂了而已。”
“为什么我能发现奥科这样的产品？因为一直在研究对我的研究有帮助的技术，所有相关的技术我都关注。所以我能找到奥科和温泰克。我并不是突然发现他们的，很早之前，我就注意到了相关技术。……”
“但我的确并不聪明，我从没意识到，奥科可以拿来独立赚钱的。这点上薇薇安比我更有眼光。你也比我做的更好。……”
“至于谷歌开源的事，完全也是一样的原因。我关注一切相关的动态，也了解谷歌的一些习惯做法。所以很快可以预见到。……”
“换个说法，我从没关注别人的道路该怎么走，我只是聚焦在我要走的路上。所以我就看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我就告诉了别人，就是这么简单。……”
“但如今，你要是让我给你指点迷津，其实我并没有太好的主意。我没你以为的真的那么聪明。自己的事做的也没多好，但我比较专心。所谓，无他，唯手熟尔。”
向阳道：“自动驾驶这样好的一个产业，资本圈的宠儿，又是你喜欢的三维激光等高科技，你为什么不看好。”
杨涵星这次摇头，“我没有不看好。连资本都看好，我有什么理由不看好。只是我不喜欢，纯粹的个人不喜欢。我刚说了，要喜欢，要有价值。二者缺一不可。而我恰恰觉得自动驾驶二者都不具备。”
向阳道：“怎么会没有价值？你不是刚给香港交了一辆无人车吗？”
“这就是我的观点，无人系统很有价值。可以解决很多人类无法做到，无法做好的事情。但2C的个人自动驾驶，我不看好。……”
“自动驾驶不是没价值，当然有。只是没有达到资本所推崇的那个地步。没有个人自动驾驶，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并不大。所以我不能明白，资本看好的是什么？……”
“我觉得这就应该是车厂推出的，一个汽车的新功能而已，随着技术成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采购带自动驾驶功能的车，当然，到时它的成本会下来。……”
“到时全民会进入自动驾驶时代，但这个技术不该由资本推动。资本推动的结果，就是把高额的费用强行加给大众，我当然不喜欢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向阳问道：“既然，你不看好自动驾驶，那么我们这种激光雷达传感器的未来，你怎么看？”
杨涵星毫不犹豫，“非常了不起的产品，老希尔的发明改变了世界。但真正让它发扬光大的，却是中国人。向阳，回去替我向张凯致敬，对了，顺便给老娘请安。”
“但我们现在的发展，也不太顺利。和你说的自动驾驶市场有关，出来了很多流派，各种争论。甚至是否需要激光雷达，也在讨论之中。对此你怎么看？”
“激光雷达传感器非常有价值，只是一样的问题。价值一旦和资本绑定，那么就有了太多水分。因为还不成型的自动驾驶和市场，资本把激光雷达传感器抬得过高了。如今希望它走低的也是资本。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些东西了吧。我们面对的总是与本质不符的商业价值，而不是它实际的价值。”
吴荣幽幽道：“可惜这里没有女同学，杨涵星，不然他们看到你说话的样子，又会重新爱上你。我没让薇薇安来，看来也还是对的。我很难想像，这么多年了，你真的完全没变。我毫不怀疑，如果十年前向阳问这些问题，你一定也是一样的答案。……”
“向阳，你觉得呢？”
“好像是的，吴荣，我想敬他一杯，你一起吗？”
“你觉得我能拒绝吗？”
又是一顿狂饮过后，向阳问道：“那是不是和吴荣一样，我求你指点些迷津，你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给我们了？吴荣，你失望吗？”
“我太失望了，杨涵星让我失望，但杨涵星没有让我失望。”
向阳皱眉，“吴荣，你要是酒喝多了，就醒醒酒再说。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老子当然知道，我没说错，我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他说罢看着杨涵星，“过去的事情，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创业的时代早就落幕了。其实未来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就算你真的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又怎会真的都听你的。……”
“我真实的想法，其实比你和向阳还幼稚。向阳，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给杨涵星听的，你就当我说的是醉话。”
向阳鄙视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吴荣道：“我很怀念某个阶段，但我刚说了，我并不后悔。路是我选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但是，临别时候那个鞠躬，我是知道远远不够的。杨涵星，我想说，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可能，……”
“我们不再回到一起，但依然能一起做一些事。每天看着你们俩，我很烦，但一年见一次，我有点想，如果三五个月，我们能聚一聚。我还能带上薇薇安，这就太美好了。……”
“向阳，我说了，不许这样看着我。我特么说的就是“美好”，难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该说这样的词汇吗？”
向阳摇头，“什么人都可以说美好，你当然也可以。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你太幼稚而已。而且，是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觉得，你比我和杨涵星都幼稚。”
吴荣沉吟了一下，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你说得对，我其实真的很幼稚。”
“也许未必，”这次说话的是杨涵星，“如果你们愿意，我有一个想法，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回到一起来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