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荣的告白又一次的无疾而终，他根本没有开口。
飞马机器人的这一报价，几乎是灭绝人性的业内大屠杀，但同时也证明了杨涵星非同一般的远见。
吴荣本来打定主意，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哪怕再紧急的合同，他都要先放一放。这一次他一定要注视着薇薇安的眼睛，讲出自己的心里话。
但如今的局面，他知道告白的事只能先放下。就算他的情绪和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太大影响，但他知道，薇薇安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在这个时刻，他若只惦记两人之间的感情，只怕很快就被薇薇安鄙视并嫌弃。
果然，薇薇安除了那句谢谢之外，再也没有看过一眼那束鲜花。
“你给奥科的订单下了吗？”薇薇安问。
“连款都付过了。”吴荣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又到了年底要压货的时候了，为了完成奥科的任务，双方有一个完美的收尾，吴荣答应了哈利的订单。当然做为回报，奥科这边也给了吴荣一个非常不错的特殊折扣。
这种很常规的操作，本来没有任何问题。公司的现金流临时会受到极大影响，但如今奥科产品的销售不错，虽然一个又一个的国产品牌接连不断的杀出，试图挑战奥科的地位。
但目前看，都还远构不成威胁。这和吴荣与薇薇安的估计很接近，他们认为真正的挑战要在两年之后。杨涵星的担心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
今天飞马的这一杀招，如同精准制导一样，恰好对上了他们的时间。就在他们刚刚支付了巨额订单之后，一个全国性的报价突然爆发，准确的打在了他们的软肋之上。
他们无法收回订单，甚至没有机会和奥科再商量一下价格。
“我们该怎么办？”薇薇安那双总是充满风情的眼睛，有些软弱，略带彷徨的看着吴荣，使得吴荣的保护欲立刻涌上心头。
他毫不犹豫的给出对策，“来不及改变什么了。你联系哈利，催他尽快发货，越快越好，我们要抢时间。……”
“这个价格很快会在经销商中发酵，但到用户手中，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飞马的经销商并不熟悉这个领域，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周转。……”
“我会召开销售会议，大家尽快出货。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放低价格吸引客户。但绝对不能直接降价，更不能让人看到我们的恐慌。……”
“给销售员的提成也加倍，提前完成订单的，还有额外奖金。……”
“渠道商那边，放低价格，然后鼓励压货。可以低价，但绝不能给账期，否则我们的钱只怕很难回来。”
他回应着薇薇安的目光，“不用担心，我们会能全身而退的。你这边，只需要处理一件事。”
“什么？”
“写一篇文案，告诉用户，一分钱一分货，飞马的东西和奥科到底有哪些区别。我们能解决哪些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
不容薇薇安提问，他继续道：“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价格突破了下限，使得性价比之类的概念都失去了意义，但还是尽量的说服用户吧，哪怕只在几个月内让他们相信就好。”
薇薇安点头，然后忽然笑了，她指向桌角的那束花，“除了这个，你是不是还有礼物给我？”
吴荣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眼前的危机终会过去，再大的风浪又怎么抵得过美人一笑。
他掏出了项链。
薇薇安没有打开，“我相信你的心意和眼光，所以不用打开看了。现在我们很多事要处理，去忙吧。过了这一段，我要你亲自为我戴上这条项链。”
吴荣眼睛放光。
薇薇安又道：“只是我不确定，如果公司变化，我们的未来你如何规划。”
吴荣想了想道：“我知道杨涵星又说对了，他似乎总是比我们要高明。但是，看似高明的他，始终无法赢过我们的。这一次，我们可以证明，他看的准，但未必就是对的。……”
“我会尽快结束奥科的业务，然后回笼资金，去做其他事。……”
“做什么，我们还要想一想。或许你有比我更好的主意。我只能保证一点，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俩都会在一起。我会尽一个男人的责任，尽最大的努力，让我们过的越来越好。……”
“我可能没有杨涵星聪明，但我比他能干，也比他可靠。”
薇薇安过来抱住了吴荣，几秒后二人分开，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吴荣的脸颊，“去吧，你让我很安心，似许我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什么啦。”
吴荣出去了，薇薇安平静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然后默默的删除了杨涵星的电话，“再见了，杨总，或者永不再见。”
杨涵星并没有真的失踪，只是公司的员工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三个老总，如今硕果仅存的一个也不出现，之前还有薇薇安来客串管理者，如今，公司现有的几个小主管，再也无力管理整个企业。图行科技，恢复到了被冻结之时的状态。或许更糟，人心惶惶，除了几个舍不得放弃代码的码农，已经没有多少在继续坚持工作。
杨涵星知道这一切，他也知道，他此时最该呆在公司里，只要他出现，大家就会安心，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他顾不上，他正按着萧潇的引荐，一一的拜见投资人。
萧潇的投资是正规的投资合同，所以并没有对赌让他还钱。
但在张凯的担保过期之后，他就不得不抽调了大部分资金，堵了之前禾优投资的窟窿。
这几乎将他从航遥中心，航测院以及地图公司获得利润，几乎全部搭了进去。
他平了外债，现金流已经吃紧。而这辆移动测量车的坠毁，使他失去了可以证明自己的工具。
他只能口头上向用户，向投资人讲他的成果。给他们看在滨海那条古街的三维数据。但根本无法再进行一次实地的测试。
他知道，如果他不能尽快解决资金上的问题，自己只怕要抱着金饭碗被饿死。
但问题是，碗已经不在手里，如何让人相信，你的碗是金的。
他给赵京打了几次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
如今，他正在打给赵小雨。
“杨总，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杨涵星快速的讲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赵小雨却道：“对不起，杨总，插一句话。薇薇安现在好吗？”
杨涵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确信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薇薇安早已离开的事。
“当初咱们的合作，其实都是薇薇安促成的。我甚至瞒着我老子，先拿出了麦格的设备给您测试。当然，我们后续的合作成果也还不错。……”
“所以，您现在想要赊两台设备，“赊”这个词，我没用错吧？其实也不难，让薇薇安过来谈就是了。我会想办法去说服我老子的。”
杨涵星苦笑着摇了摇头，“小赵总，咱们不用开这种玩笑了。某德地图的设备采购还会有计划吧。我们的系统升级了，我想他们一定会有兴趣，不妨我们再合作一次试试。”
赵小雨嘿嘿笑道：“好呀，杨总。我把设备准备好，您过来，帮我们装备调试好好，我会继续对接某德的。”
杨涵星道：“系统很复杂，还是希望赵总你们这边能提供两台扫描仪，我们来集成。”
“嘿嘿，抱歉，杨总，这次只怕我帮不上忙，无能为力。要不您还是叫薇薇安来试试吧。只有她能说服我父亲。”
杨涵星轻声道：“好吧，再见。”
他挂了电话，甚至顾不上沮丧，就飞快的驾车，来到一家酒店的咖啡厅，对方已经在等他。
“杨总是吧？你好。萧潇总的推荐，对你们评价很高。所以我愿意和您当面交流下。但是我问萧潇，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不投，她支支吾吾并没有给我说清楚。或许，你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问题。您看行吗？”
杨涵星自嘲的笑了一下，“萧总给我们留面子而已，很简单，他们投我们的第一期，没有得到预期的收益。萧总依然看好我们，但她无法说服她的同事和其他投资人。……”
“但萧总相信我，如果您相信萧总的推荐，您给我二十分钟，我给您讲一下我们的研究。”
二十分钟后，来人的兴趣似乎多了些，“很有趣，但你说的前景，我现在无法确认。甚至专业的商业调查公司，对你们这样的行业，也无能为力。我想问一下，你们做的事，和元宇宙有关系吗？”
“沉浸式的互动，其实是需要场景和人物的。只不过，我们做的是偏向于可视化管理，量测计算的高精度地理信息模型。与元宇宙的场景并不太一致。……”
“还有，无论是数字孪生，还是智慧城市，大家更倾向于推广自己的平台，我们做的实际是数据层。没有这一层数据，其实整个系统是没有意义的。”
来人皱眉，“那之前没有你们的设备，有数据吗？如果有，从哪里来？如果没有，那么你怎么能说没有数据，这些平台就没有意义呢。”
杨涵星道：“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如果简单概括。那我就一句话，有些平台，甚至获得了大笔投资的平台，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来人似乎豁然开朗，他笑道：“杨总名不虚传，今天让我们长了见识。学习了很多，多谢了。这样吧，您先忙着。我有事先走，后面有什么情况或者进展，我们再进一步沟通。”
来人站起，敷衍的和杨涵星握了一下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苦笑留在杨涵星的嘴角挥之不去，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但确信，自己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他无力地坐下，深感疲倦。看到对方的那杯咖啡似乎还没动过，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杯没有任何添加的美式，苦涩的咖啡香刺激着他的味蕾，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了一些事，也想到了一个人。
舒芸并没有留在北京，虽然那个她一直惦记的家伙，就在北京。
她也没有出国，那样她会觉得离杨涵星太远了。
去丽江？西藏？还是海滩？
她忽然想起，自己岂不是刚从滨海回来没多久吗？去什么海边呢。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去看风景，或许该去看看某些人。
回M大，去看看老师，那个怒发朝天的家伙。可是他一定会问起杨涵星的事。
雪晴是不是已经离开江城了，正在某个酒吧泡乐队歌手，一定不会思念她的。
回家看看父母？不久前的假期她回去过，难道还要被再催一次婚？
吴荣，她想到了这个名字，但随即想到了薇薇安，何况他们就在北京。她如今忽然约他们出来，只怕对方会觉得她不太正常。
最终她拿起电话打给了林婉，是呀，为什么不去雅致恬静的江南水乡呢，可以看看那里的古镇，听一听吴侬细语，然后看看老娘林婉，还有，……那个她认为背叛了星爷的向阳。
舒芸完全没有想到，林婉居然在苏州一条古街巷里，开了一所安静的书吧。
她进门，温柔的音乐中，她看到一袭白衣，犹如仙子般坐在柜台后，优雅读书的林婉，她呆住了。
她默默地看了很久，不只是意外，也因为林婉真的很好看。如果她在学校里就这幅做派，不知道会迷倒多少男生。
林婉终于抬头看到了吧，恬淡的表情立刻消失，她把书合上丢在柜台。
“看什么看，老娘脸上开花了吗？还不给我滚过来。”
“林大小姐，到底哪种样子才是你的本色呢？这会你这根本没人，你一定不是故意做给谁看的。我觉得你欺骗了全世界，就给了张凯一个真实的你。”
林婉笑道：“我的每一面都是真的，老娘就这么千面，你看着办吧。有一个张凯就够了，你不要试图爱上我。”
她邀舒芸坐下，“张凯和向阳下班后会从昆山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向阳有一点怕见你，我说他根本不用在意。我告诉他……”
“虽然舒芸这丫头，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但却不是找他的。却是为了那个和她同在北京的杨涵星。……”
“我说对了吗？舒芸。还有，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