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涵星还在办公室里忙碌，他感觉到了窗外逐渐亮起的星光，心情渐渐的下沉。
薇薇安一直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舒芸带来的奶茶和食物都已经凉了，没人理会。
薇薇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杨涵星问过一句，“她呢？”
薇薇安回答：“走了，我留着不住她，她明天一早离开北京，剩下的事不归我管了。”
杨涵星点头，再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急，只能先把舒芸的事放下。
同时他希望，自己能在天亮前解决问题，然后去机场拦住舒芸，亲自向她解释。
双重的压力，并没有使他变得更有效率，他一直找不到问题所在。
上班时间已经快到了，而舒芸是不是也该起床洗漱，然后准备去机场了，她一向是个很自律，很遵守作息时间的女孩。
向阳的电话，杨涵星手微微颤抖。
“喂。”
“杨涵星，有一个不算太好的好消息，要听吗？”
“你说。”杨涵星语气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今天一早，某德打电话过来，他们上午有一个紧急会议，所以让我们推迟一下时间，今天下午再过去。所以，我们赢得了一个半天。只是我不认为这半天真的能改变什么，所以我不以为这是一个好消息，anyway，这总不能算一个坏消息。”
杨涵星舒了一口气，死刑改判死缓，当然算好消息。
“他们没问数据处理如何？”
“提了一句。我说还在处理，目前看，一切良好。”
杨涵星嗯了一声，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既然多了几个小时，我们再看看。”
“杨涵星，你好像很久没睡了。”
“彼此彼此，待一会办公室就有人了，我会让他们一起帮忙。”
一只温润的手掌，落在杨涵星的肩膀上。
“休息一下，换换脑子吧。我陪你楼下去吃早餐。”
“不用了，”杨涵星摇头，“你去吧，我这不是还有舒芸带来的食物嘛。”
“都已经凉透了，不好吃了。”
“再好吃的东西，现在对我，也没区别了。”
杨涵星起身，拿出了舒芸买的奶茶。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则。比如奶茶，有热奶茶，也有冰奶茶，都很好喝。
但是无论是热奶茶变成冷的，还是冰奶茶变成温的，味道就会变得很糟糕。
杨涵星却撕开了奶茶杯口的封装，将一大杯奶茶一饮而尽，接着似乎意犹未尽，又撕开了另外一杯，又是几口喝干，然后重新回到了电脑前。
走廊传来脚步声，已经有员工来上班了，但谁也没想到，今天第一个来的居然是吴荣。
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最后一个到公司的人，迟到是他特有的专利。
“薇薇安，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吗？”看到薇薇安在这里，吴荣比薇薇安看到他更惊讶。
吴荣的目光中有些复杂，他有点疑惑，也有些不悦，他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按他正常的想法，他应该看到舒芸在这里，才是合理的。
但当他看到杨涵星的样子，立刻改变了态度，没有问出一些不相干的八卦问题。
“怎么啦？有问题？”
杨涵星点头，“数据有问题，但找不到原因。我和向阳都自找。”
吴荣没有多说，他拍了拍杨涵星的肩膀，“别急，越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如果你和向阳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我们也没什么遗憾的。”
他转向薇薇安，“一夜没睡？其实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走，我请你吃早饭，然后我们给杨总打包，他不会和我们去的。”
薇薇安没有拒绝，和吴荣离开了。
杨涵星没有继续看电脑，他闭上了眼睛，再次仔细回想着自己做的每一步。
员工陆陆续续上班了来了，但看到他的样子，大家自觉的躲在一边，没人打扰他。
但是纷纷在其他电脑上，查看昨晚的结果。
向阳电话，杨涵星猛地睁开眼，“喂。”
“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听吗？”
“求你别再讲这句话了，快讲。”
“又有一段数据出来了，结果很不错，和我们之前内测的一样，算不算好消息？”
杨涵星稍稍振作了一下，但依然低落，“这就是木桶理论，我们需要看最短的那块板，有一段数据有问题，就会影响我们的整体性。”
“而且第一段数据位于中间，这一段有问题，我们没有办法提交数据。”
“是呀，不是并行数据，否则，我们就选择一个最好的就够了，直接删除错误答案。”
杨涵星脑中灵光一闪，“挂了吧，我想到些事。”
向阳说的对，可以删除一个错误答案，但问题是，他们做出了一个唯一解，而这个唯一解，他们推算了几次，都是正常的，但却出现错误。
或许，他不该沿着同一思路反复验证，他应该需要不同的解。
他起身，看到身边的几名工程师，都在看着他，一个个脸上难掩失落，一种失望的悲观情绪，正在办公室蔓延。
他皱了下眉头，“你们都在干嘛？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我和向总，已经加班了整个晚上，现在你们来了，刚好需要你们的帮助，可是你们怎么都这个样子。都给我精神点，有活要干。”
他很少这样训斥手下，但这次的严厉却立刻收到了一个良好的效果，众人觉得精神一振，有活干，意味着老大并没有绝望。
“我需要你们每个人都解算一遍今天的INS数据，无论用什么办法，什么软件。我要尽快看到你们手中的解。
“杨总，GI陀螺的软件只有一套，而且您和向总用的都是同一套，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所以我们该集中在GNSS处理部分。您用的哪一套软件？”
“GI用的是捷科的GNSS板子，我用的是我们自己的捷科软件。”
“版本？”
“V6.2.6”
“好，”王晓东先站了起来，“我们分几组吧，捷科其他版软件可以分开，由不同人处理，我们那套国产的处理软件，也做一套结果，我会用开源的RTKLIB处理一组数据。……杨总，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杨涵星忽然被这句话问住了。
他觉得自己的头又在嗡嗡作响，似乎自己漏掉了什么事情。
“还有，还有……，……”
他努力的思考着，“我漏了一个选项。”
“虽然GI随机提供的GNSS处理软件就是捷科的，版本也差不多。所以我没有安装，直接就用了捷科的软件。而我们在内测时，没遇到任何问题，所以理论上，我们的捷科软件，注意，我们的捷科软件本来就是正版软件。这套软件不应该有任何问题。……”
“但是我疏忽了，既然遇到了问题，为什么没有试一下GI随机过来的捷科软件。”
王晓东点头，又摇头，“似乎不该有什么差别，但是还是试一下吧。杨总，你休息一下，我来做捷科软件处理。”
杨涵星点头，他也实在没有力气继续了。
“我咪一会儿，无论你们的结果是什么，只要有了结果，就第一时间叫醒我。”
杨涵星被人强力推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吴荣那张刻薄的脸。
“装什么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还不是偷懒在这里呼呼大睡。快起来吧，你要是动作快一些，也许还能在安检口看到舒芸的背影。”
那一瞬间，杨涵星觉得那张脸无比可爱，大概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吴荣变成一个通情达理的人，那往往意味着世界末日。
他一跃而起，奔向王晓东，“找到问题了，解决了？”
王晓东一脸严肃道：“这段数据很奇怪，我们四套软件，出来三种不同的解。我们暂时搞不清楚，这两套捷科软件有什么不同？这套INS数据又有什么不同。但是……”
“你的猜想是没问题的，两套软件处理的结果，就是不一样的。而我们刚试了另外一套不同解，这次的数据没有任何问题了。”
说到最后一句，王晓东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我们还是没有明白具体原因，但是这次测试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办公室里响起了欢呼声。
杨涵星忽然觉得自己眼睛发酸，而且全身脱力。他用尽力气，大步上前，紧紧的拥抱了王晓东。
接着他回身，自然而然的拥抱了站在身后的薇薇安。
薇薇安微笑着接受了他的拥抱，却在一秒后，被吴荣狠狠的拉开。
杨涵星大步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吴荣，这里交给你了，你和向阳沟通吧。谢谢你的提醒，我去机场。”
首都机场，正准备走进安检口的舒芸，忽然心中一动，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叫她名字。
她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声，“是他惹得你生气，怎么还在想他，居然还幻听了。舒芸，你好没出息呀。”
女孩终于走进了安检口，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同一刻，杨涵星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人群中，他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但最终只有一丝发梢飞舞着，最终消失在视野。
向阳走进了某德的办公室，他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吧。
韩总过来和他握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怎么睡好，我们看到电脑上的结果好像已经出来了。不过都没有动，等着你过来。……”
“说实话，我们都有些激动，虽然选择权在我们，但现在的选组余地并不多，所以我很希望，你们能拿出一个不错的结果，否则，我会和你们一样失望。”
向阳脸上一丝悲壮，有些失望，只怕早已注定。
“抱歉，韩总，我们……”话没说完，但一句抱歉，韩总的脸色已经转阴。
幸运的是，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向阳的话。
这时候接电话，当然是不礼貌的行为。但向阳看了一眼号码，“抱歉，韩总，我要接一下这个电话。”
挂了电话的向阳重新转向韩主管，韩主管脸色凝重，“向总，你刚才说，抱歉？”
“是的，韩总。我很抱歉，让您这么担心，但是……”
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昨天的数据效果良好，只是我们今天早晨，为了确保精度，重新做了一遍INS的轨迹平差，待会我会升级一下轨迹，然后我们就可以检查数据了。”
片刻之后，一段璀璨的点云数据，出现在投屏上，不是录屏的视频，也不是德国小镇的道路。而是高楼迭起的北京城。
向阳轻轻的滚动着数据，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难怪，那一对男女，对此如此痴迷，点云，真的是美丽的。”
杨涵星再一次来到了中国麦格的办公室，这一次，他见到了赵京一副热情的笑脸。
赵小雨热情的接待了薇薇安，这让赵京心里有些遗憾，“多好的女孩，为什么会小雨和她就成了普通朋友。”
“恭喜，杨总，我刚得到韩总他们的反馈，他们说因为只有一家的数据，他们没有比较，所以无法说我们的数据是否完美，因为还是有些小问题的，但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我们的设备至少是一套能用的设备。除非在未来三个月内，出现比我们更好的设备，否则我们将牢牢地占据主动。……”
“杨总，你觉得SKydon他们未来三个月拿出一套更好的数据的结果，机会有多大？”
“零。”杨涵星果断的给出答案。
“杨总，你真让我惊讶，你这么自信吗？我一直没觉得你的性格是这样的。”
“我不自信，只是相信事实和数据。这套系统的确还有很多小问题，但我们三个月内，可以逐渐完善，一切会变得越来越好。……”
“既然SKydon在起步的时候已经落后了我们半步，在同一代技术的背景下，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超过我们。”
赵京笑了，“当我知道薇薇安为了某种目的，去投其所好接近小雨的时候，我非常生气。但现在，我想说，谢谢，谢谢你和薇薇安。”
杨涵星微笑，“既然您说谢谢，我接受您的谢意，这次来，我想和您重新谈谈合作的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