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很熟悉的节奏，就像某人。
周剑飞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说了声“请进。”他知道，来人一定不是会他想到的那个人。她此时应该已经离开了公司，正在奔向他的爱人。
想起杨涵星，他不禁笑了一下。他从没把杨涵星真正当做竞争对手，但潜意识里却一直不肯放下与杨涵星的竞争。
他现在多少明白了一些自己的心意，并不只是影像和点云之争，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比如……
“杨涵星，好像你又说对了。好吧，我们之间的比较应该结束了，我承认，你这次又赢了。舒芸很快会和你在一起了，我输得很彻底，但我服气。”
“或许，舒芸和你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我从没对舒芸表白过，所以我也对得住我们的友谊。祝你们好运。”
他抬头，惊讶的看到，他认为绝对不会是舒芸的来人，竟真的就是舒芸。
他有些惊喜，但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舒芸，不是走了吗？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舒芸随意的答应了一声，“我忽然觉得这里很好，老板，或者说我的搭档，也对我不错。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先不走了。”
周剑飞强笑道：“你不必如此的，你这时候走，恐怕是最好的时机。”
“未必，丢下要掉入泥泞的战友，去寻找自己的前途。或许某些人眼中，这是最好的时机，但对我不是。我不能这样走开，我们是搭档。”
周剑飞有几分唏嘘，“可是，杨涵星那边，他……”
“我和他谈过了，他支持我留下来。”
周剑飞苦笑着摇摇头，“我一直自视甚高，自觉得杨涵星很多地方不如我，这几年业务上的成功，更让我常常自我感觉良好。现在我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一直帮了我们很多，而我们似乎从没真正感谢过他。”
舒芸笑了，“他和我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搭档，他帮我们应该的，哪里用你感谢。……”
停了一下，她继续道：“他现在很忙，要急着交货，一套很复杂的系统。还要和麦格那边一起组装一台新的MMS。他说忙过了这一段，他会约我们谈一下，或许我们有很多事可以做。”
“好的，”周剑飞精神一振，忽然觉得一切并没有那么糟，同时对与杨涵星的见面充满了期待。
三里屯一家西餐厅，曾有个讲着一嘴流利中文的美国网红，在某个视频里说这里的汉堡是全国最好吃的。
于是这里的生意瞬间火爆，竟然超过了对面知名的Shake shack。
吴荣带薇薇安来这里用餐，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比几个月之前，门口排着长队在等位。
于是他们不得不改变主意，来到了旁边的一家墨西哥餐厅。
吴荣感慨，“这世界变化这么快吗？之前来的时候，还是图这里清静，怎么一夜之间，火成这样。我不怀疑他们的味道的确不错，但我依然不能理解，这个味道值得这样等待吗？”
他指着窗外，在隔壁餐厅等位的那些人。
薇薇安笑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可能觉得再好的味道，也不值得你这样等待。而有些人，会认为，无论等多久，只要能尝到这种味道，就值得了。”
吴荣点头，“其实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我们追求的不一样而已。比如说，为了你，我就可以永远的等待。”吴荣说的像笑话，却无比认真。
薇薇安笑着给了他一拳，“如果换在其他场合，没准我还能感动一下。但这里，我只是想，你居然把我比做了汉堡。”
二人一起笑了。他们渡过了最艰苦的一段时光，如今资金回笼的已经差不多。虽然难免损失，而且要面对未知的未来，但终究根基还在。
最重要的是，这一段艰苦的并肩作战，吴荣感觉到，他和薇薇安的心正在真的慢慢的贴近，这或许比渡过眼前的危机，更让他开心。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还是这家汉堡店，突然间就会爆火。我们的生意也是一样，本来好好的，一夜之间，忽然就跌落了低谷。”
“我们还好，我看大地无人机的冲击，才真是让行业内血流成河。不知道舒芸……他们怎么样了？”
薇薇安忽然有些别扭，她很久没有提起过杨涵星了，也真的几乎没有想到过他。如今提起舒芸，让她有一种往事重来的感觉。
她拿起一片玉米片，放进口中，慢慢的体会着那种酥脆和令人开胃的酸辣味道。
吴荣总是适时的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些日子一直忙碌，我们没有时间讨论。你想过后面我们做什么吗？”
薇薇安摇头，“我没怎么想过。你知道的，在图行科技，我只是一个执行力不错的助理，真正的方向，都还是杨总来决定的。我唯一做的一次决定，就是和你一起，拿下了奥科。而唯一一次没有听杨总的，就是我们俩拒绝放弃了奥科。”
她抬头，看着吴荣，“但我不能总听他的，而且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总是要我来做主。这次，我想听你的。”
吴荣的眼睛发光，“我们其实有很多事可以做，我有很好的客户资源，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产品。……”
“产品我一样有很多渠道，只是我被杨涵星害了，有一些不甘心。”
薇薇安道：“和杨涵星有什么关系？”
吴荣叹道，“人往高处走，无论是在图行，还是我们一起做奥科，我们都是经营最前沿的设备，最新的科技。我们卖的不再是大家都熟悉的仪器，只需要报价。而是三维设备，给用户看的是点云和影像。……”
“我习惯了这一切。如今，虽然我可以拿到很多产品，但我忽然对常规仪器失去了热情。所以，我有些纠结。”
“我还有一个选项，就是重新回到某些大公司，去做销售总监。我想拿到这样一个职位并不难，至于你，只要你肯加入，这些公司应该求之不得的。我们依然在一起。”
他看着薇薇安，眼中的光忽然暗淡：“但我也不喜欢，我不想再回到那种体质和环境之中。所以我没想好。”
薇薇安点头，柔声道：“我理解。其实不用急，我们总会有出路。或者，这次德国的展会我们一起去一趟欧洲，很难说，是否还能有新的发现。”
吴荣道：“薇薇安，说几句心里话。我过去一直很自负，我虽然很钦佩杨涵星的眼光，但很多方面，我一直觉得我比他强。一起合作，也是他请我过去的。我和你离开的时候，我咬牙下了狠心，因为我觉得他离了我，可能会倒下。……”
“但现在，我很希望身边有一个他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让我完全不懂。……”
“我们的MMS曾经很很领先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市场了。我们俩上次见的投资人萧潇，居然对我们所说的概念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们看到飞天机器人的产品满天飞，谁知道不久的未来，他们又会怎样呢？我并不看好。”
“萧潇一直在说元宇宙，AI，我本以为这一些离我们这个行业太远，谁知一转身，就看到，我们身边出了很多元宇宙公司。”
“还有向阳他们，……”
“向阳怎么啦？”薇薇安开始好奇，张凯的奔腾激光，本该是他们中的楚翘，最成功的公司。
吴荣赶紧解释道，“他们挺好。向阳和我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了，是他也离开杨涵星之后，我们才开始联系。”
“他们的生意当然很不错，但现在想要IPO的话，就要面对很大考验。因为自动驾驶的概念忽然不够热了。”
“什么？”薇薇安皱眉，“怎么会，我看示范区的车都在跑，而且某度地图的APP，已经开始叫车服务了。”
“是这样，但已经不是很受资本青睐了。最近这一年，出来了很多的争论，车路协同，还是自身感知。有人忽然说，精准地图没有用了，也有人说，激光雷达对自动驾驶没有帮助。”
“你知道吗？薇薇安，这就是我最困惑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大的变化，我们还在做一样的事。就算奥科的产品，放在今天，依然是适用的。可是，来自某些不可知的原因，或者是资本，或者只是人们的想法，然后一切就都变化了。”
他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通常他很少在薇薇安面前表现这种沮丧。
薇薇安看着吴荣，虽然他展现了自己软弱无力的一面，但薇薇安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吴荣在思考一些他之前没有思考过的东西。他开始换一个更高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个行业。
所以他比以前更困惑，但谁能否认，这种困惑不是一种进步吗？
她伸出一只手，在吴荣面前打开，掌心是一只精致的首饰盒。吴荣猛地抬头看着薇薇安，眼中有些迷茫。薇薇安的这个举动，似乎与他现在的情绪并不相符。
薇薇安却笑着柔声道：“你很少这么沉重。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现在帮我带上这条项链，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些？”
吴荣的心瞬间融化，我小心翼翼的，将那条精心挑选的项链，挂在了薇薇安雪白的颈项之上。
“好了，吴荣，如果你的心情好些了。就和我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我和向阳都有一样的想法，只有一个人，他似乎看得清一切，但又从来不被这些事干扰，他似乎一直以来只做一件事，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们曾经都领先过他。但现在，他好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我们的前面。”
薇薇安笑了，她当然知道吴荣说的是谁。
“怎么，你要回去吗？”
“不，”吴荣摇头，“搭档有时就像情侣，一旦分手，就注定了不能再回头。但前几天，杨涵星约我和向阳见面。”
他抬头看着薇薇安，“我要去吗？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薇薇安微笑道：“这个时候和和这样的人聊聊，对我们当然是件好事，或许真的能有些不错的收获。”
“至于我，你们三个老同学，或许不止三个，还有舒芸吧。我就不参与了。”
她看着吴荣的眼睛，“你不用多想，我才不介意见到他们，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他们。不过，应该有机会见面。我想，也不会太久了。”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次不见，下次会见？”吴荣有些不解。
“傻瓜，你难道不要向我求婚吗？如果有一天我们举办婚礼，你难道不给老同学们发请柬吗？”
吴荣心跳的很快，很快。
杨涵星正在准备境外的交货，如此关键的时刻，刘芯却说，自己要回深圳待几天，有些事要处理。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都确认过了，这里不会再有任何问题，还有几项优化的工作，我已经交待王晓东他们了。这里不需要我了，你交货的时候，我可以过境去看一眼。”
杨涵星怎么肯放他离开，“刘老师，我们的车载激光雷达，马上就到了，您还是看过整体集成后再走吧。”
刘芯摇摇头，云淡风轻的道：“我的模拟系统和现实完全一样，我这里电脑上通过了，你们的集成只要和我的设计一样，就不会出问题。”
杨波也忍不住，“老师，模拟器上都是理想状态，实际的数据输入输出，很有很大不同，您还是等着看一眼吧。”
刘芯一副懒得争论的样子，“我的模拟器，就可以百分百确认。我走了，如果有问题，一定是你们哪里做错了，好好自查就可以了。”
杨涵星无奈给张邕打电话，希望张邕能挽留刘芯。
张邕笑道：“别人这样做，是狂妄，刘芯这样说，只是叙述一个事实而已。你最好信他。”
杨涵星将信将疑，虽然办公室的年轻人，已经把刘芯看做了神，他还是觉得靠模拟器就认为没有问题，有一些离谱。
他只好去和刘芯确定，“无人车的验收，香港的实地培训，还是要请您参加。”
刘芯皱眉，“你不去吗？”
杨涵星本来是想去的，但此时坚决的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事，走不开。”
他知道，刘芯只喜欢和芯片和代码打交道，让他去培训人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似乎都还远不够他培训的级别。
但这次的验收意义重大，就算刘芯坚定的认为，自己确认过的系统一定不会出问题。这几年，受尽折磨的杨涵星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口音浓重的香港普通话，“杨种呀，这次培训，你务必过来呀，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沟通。”
一旁的刘芯忽然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去，我就不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