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终于如期到港，杨涵星长出了一口气。
这本来是他最担心的一个环节，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轻松解决。
“看来，我运气正在逐渐变好。”他心中感慨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刘芯。
刘芯的加盟，使得一切都轻松了很多，而这次无人机运输，也是靠的刘芯在华强北的渠道。
或许这位状如乞儿的神人，不仅水平过人，还是个福星。
“那么，最好你能带来进一步的好运。”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笑了。
门打开，披头散发的刘芯站在门口。
“我有一点不理解，香港政府怎么允许你穿成这个样子进入特区。”
“因为香港人喜欢有钱人。”
杨涵星哑然失笑，“你哪里像有钱人。你身上的衣服加起来，再加一百块钱，能值一百五。”
刘芯毫不在意，傲然道：“他们还知道，有些人的财富在身上，有些人的财富在脑子里。所以他们欢迎我这样的“富”人。”
杨涵星不得不伸出大拇指，这个回答简直完美。
刘芯接着道：“可惜这家酒店并不识货，他们不让我穿拖鞋进入大堂。还好我预备了正装鞋。”
杨涵星低头看去，几乎笑喷。刘芯脚上穿着一双老式的塑料凉鞋，但拖鞋的区别在于，脚面上有一根鞋带。这个刘芯，也真是个妙人。
他忍住笑，“无人机已经交货了，明天是第一天的正式测试，你和我一起过去。”
刘芯摇头，“杨涵星，我说过了，那边的培训验收我都不会参与。我是为了你说的全世界都搞不定的项目来的。如果你骗我过来，只是为了测试。那么只怕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
杨涵星摇头，“你到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我当然没有骗你，但两件事有关系。我们有一项测试，在北京是无法实施的，只有在现场才可以。所以我担心我们在这一项上遇到问题，所以想请你先去现场，解决这里的验收问题。……”
“放心吧，至于你感兴趣的项目，就算你不想插手，我都不会同意。这个项目我拿定了，谁也不能阻挡我们。”
刘芯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两台光学设备之间的无缝切换吧。”杨涵星点头。
杨涵星开发的无人车，是靠固定在隧道里的光学设备实现定位的，但光学设备的有效工作距离只有五百米，所以在五百米之后，无人车要切换到另外一台光学设备上。
这个切换过程必须是全自动的，不能有任何人工操作。当无人车逐渐失去与当前光学设备的通讯的时候，就要自动寻找并连接下一台设备。同时断开前一台设备的连接。
两台设备同时连接，就会造成位置误差，如果同时失去两台设备的连接，无人车位置就会丢失。
这在算法上并不难，但考验的是系统的稳定性，绝对不可以出任何问题。
而在北京的联调中，香港用户只提供了一台光学设备，所以两台设备之间的切换，他们从没有真正试验过。虽然在程序上，他们做了精密而严格的设计。但终究是没有实测，不敢保证现场不会遇到的一些预想不到的因素。
刘芯打开了电脑。
“虽然我说过，只要在我们的模拟系统里通过，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为了让你放心，同时向你证明，我对这套系统也是很用心的，我可以再模拟几次给你看。”
他确定了几个参数之后，运行了模拟程序。
无人车在屏幕上按着设计路线，一站一站前行，无人机紧紧跟随，一切都很正常。
“好了，快了。”他指向屏幕下方的平面俯视图提示，杨涵星看到，此时无人机离开第一台光学设备已经差不多五百米。
突然，无人车出现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停顿，时间很短。时间短到，如果只看无人车，杨涵星几乎没有发现停顿，但无人机却出现了一个轻微的抖动，这应该是无人车的停顿造成的。
系统很快恢复了正常，无人车继续向前走去。
刘芯指了指屏幕的另一个窗口，“完成了。”
杨涵星看到，此时无人车已经断开了第一台设备，正在第二台设备的引导下继续前进。
虽然只是模拟，杨涵星还是出了一口气，“好像还不错。”
“不，”刘芯摇头，“还不够好，你等我一下。”
他打开了几个log文件，检查了一遍。然后敲了几行代码，发送了出去。
接着他拿起电话打给杨波，“我发你四段代码，如果明天定位设备的切换不够顺畅，你按着从1到4的顺序，依次替换代码。效果达到了，就停下来，不用去替换下一个代码。”
他放下电话，向杨涵星耸了耸肩。“明天不会有任何问题的，现在你可以讲我感兴趣的项目了。”
杨涵星却依然看着屏幕，“我只是很好奇，这种simulator很多人都有，很多公司也在用。都是测试程序用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家伙，敢用模拟器代替实测，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问题。芯片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芯翻着眼睛，用一种看着幼稚的小弟弟的目光，看着杨涵星。
“因为，这套模拟系统，是我做的。That’s All。Any question？”
杨涵星笑了，“没有问题，但是我想你搭一套香港街道的模拟系统，然后可以在我们设备没有达到之前，我们就能在这套系统上模拟运行，向用户证明我们的能力。可以吗？”
他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刘芯，希望后者能再发出那一阵难听的笑声，这是他如今最想听到的声音。
然而刘芯坚决的摇头，“做不到，不可能。”
“为什么？”杨涵星认真的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大概的答案，但总希望刘芯能有一些不凡的举措。
“明知故问。”刘芯撇嘴。
“我的模拟器之所以准确，是一切都建立在精确的数据和计算上的。无论是环境，还是设备的特性，我连电池工作电压的变化，和对设备的微弱影响都会考虑进来。……”
“你不是喜欢做模型吗，我的模拟器，就是由无数个精准的数学模型组成的。可以这样说，我的模拟器的开发，工作量并不会比研发一套实体设备少，可能还会更复杂。”
“因为模拟器不是凭空来的，很多数据都是从实测中获取，才能放进去。……”
“外行看着这一切很简单，就像魔术一样。杨涵星，你该知道，这一切有多难。”
杨涵星点头。
“很多人，很多企业在做关于VR（虚拟现实）的研究，但他们更注重V，虚拟。而我的系统不行，我做的就是R，是百分百的现实。曾经有一个投资人，问我，一个虚拟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做成这个样子，有什么意义。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杨涵星摇头，刘芯道：“我说，门在那边，再见。”
杨涵星又忍不住笑了，“这是一句英文表达。”
“无所谓，翻译成中文，他们也一样听得懂。”
刘芯继续道：“香港街道模拟器，这是一个死循环。他们就因为无法获取精准三维数据，才需要我们。而模拟，我是要先有一套精准的街道三维数据，才能进行准确的模拟。你的要求，是在不实测的情况下，在模拟器上证明，我们可以解决问题。这就像是一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我做不到。”
他说着，表情严肃起来，“你让我来，就是做这个？”
杨涵星道，“是的。你该知道，香港三维项目只怕几个月内就能启动，我们现在连元器件都还没有。基本上无法在他们招标之前完成演示。如果我们连模拟也做不到。那么你现在可以返回车站，应该还赶得上回深圳的最后一班车。”
“杨涵星，你耍我。”
“不是。但全世界都不能解决的问题，总该有点难度。而且，测地署的工程师很专业，没有意义的模拟，他们会当做看动画一样，不会信服的。这才是我请你过来的原因。”
刘芯沉思，“我想想。”
但他很快抬起头，“杨涵星，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最好现在告诉我。我没心思开玩笑，也不想被当做面试者，被考验。”
“什么都瞒不过你。”杨涵星耸耸肩。
“我不是不告诉你，也不是要考验你。只是我想，如果你和我能同时想到这一点，那就代表着，这套系统是可行的。如果只有我想到，那么我或多或少有些信心不足。”
刘芯摆手，“不要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算我是个天才，我想不到某些事情依然是正常的，我从不介意，你也不用介意。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我说。”杨涵星不再客气。
“你想模拟真实的香港街道场景，每一栋建筑，每一个设施，这其实是不可能的。但与隧道定位不同，这个模拟并不是主要目的，你的目的是要确定，在这种环境下，我们的MMS工作时，对导航卫星的接收情况，以及定位情况。……”
“这样才能模拟，我们的无依托算法的真实效果。我说的对吗？”
刘芯点头。
“那么我们可以有更直接的方法。我拿一套GNSS系统，找一辆车，或者用公共交通也可以，我们沿途采集实际的GNSS接受情况，直接模拟GNSS信号的接收。”
刘芯眼睛亮了，“可行。我可以下载精密星历，将星历和你的实测数据结合起来。然后你只要给我，……”
他大概算了一下，“72小时的数据，我根据星历，应该就可以模拟全天候，任意某个时段的卫星情况。”
杨涵星道：“不错，至于街道地图，我们根据遥感影像，和街景进行简单的三维搭建。只要有个可视化界面给用户看就可以。是否准确并不重要，我们的卫星数据是准确的。”
刘芯道：“不，可以尽量准确。我可以根据星历，和卫星数据，反推建筑长宽高。虽然不像测量那样精准，但彼此的比例差不多。”
“需要多久？”
“我这部分可以很快，因为我们MMS的资料我都有。现在我需要王晓东他们那边开始准备模型，不准没关系，我会修正。你这样要提供给我72小时的卫星实测数据。每天不低于8小时。……”
“这样算，你们如果十天内给我模型和数据，我会在三天内完成模拟器。”
杨涵星想了一下，“我们这部分，我会争取6天完成，但你那部分，我给你五天，我还要加一些东西。”
刘芯问都没问，“随便你加什么，只要你有数据，我就能做到。”
测地署的会议室，考伯特，Linda和一群工程师，正在看杨涵星画的数据流程图，以及关于图行科技最新产品的PPT。
Alex道：“为什么不让杨总过来，亲自讲一下。”
Linda道：“他正在准备我们的测试，说这几天走不开。另外，他还说，这套系统的基础框架就是这幅图，无论是否他亲自讲解，效果都是一样。他觉得我们一定可以看懂。”
Alex道：“就是因为看懂了，我才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他。”
Linda抿嘴一笑，“他还说了，如果这张图看过了，也看懂了。那么更多的问题属于商业机密，他不会回答的。”
Alex轻声骂了一句脏话，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有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考伯特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Linda道：“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一套系统，且正常工作的话。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能一定解决我们的问题。但是，他们的系统应该是最接近我们要求的。至少会比其他几家好吧。”
一人皱眉道：“我从来没听过这家公司，我刚才查了一下，也没听到这个杨涵星有什么特别显赫的简历。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他？”
Linda道，“就凭他这幅图，就凭目前为止，只有他有这样一幅图。至少，他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这就已经领先其他公司了。至于真实效果，只能实测。”
“他们什么时候能安排实际测试？”考伯特问。
“杨总说，下月9号，他们会过来。”
“带设备实测？”
“他说会有一套系统，向我们展示。”
“希望他们不要让我们失望。”
北京某研究院，王院士办公室。
常林走了进来，“老师，那个杨涵星今天打了一个电话？”
“谁？”老人的记忆都在远方，越遥远的事记得越清楚，他依稀记得有杨涵星这个名字，却不记得是哪个人。
“图行科技的老总，来我们这做过报告。我们的第一套MMS，在设计上参考了他们的很多细节。”
王院士终于想了起来，他露出一丝笑意，“是那个年轻人。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怎么他们还想来拜访我吗？”
“他们这几年发现发展的并不好，几次竞争中，也输给了我们。本来以为他转行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他这次要干嘛？”
“他想要我们最新款MMS的设计资料，以及我们在香港实测的数据。”
王院士皱眉，“这么直接和大胆吗？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谁会把这样的资料拱手送人。”
常林点头，“是的。我就是问一些您的意见，我已经回绝他了。”
他正要退出，却被王院士挥手拦住了。
“我说错了，其实是有人肯把这些资料给人的。”
常林愣了下，“您说的也是杨涵星吧，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王院士点头，“是呀，很奇怪。常林，你按他说的，这些资料都给他。”
“不会吧？”常林瞪大了眼睛，“凭什么？”
“他们可以自信的把资料给我们，难道我们反而这么小家子气，或者说我们就没有自信？”
常林迟疑着，终于点头，“好的，老师，我这就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