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月色透白,堆叠的云层如浓墨重重涂在天际,黑白分明,衬得子时都城的静谧更显神秘。
一抹娇小苗条的身影灵巧的闪躲过宫府门口的将士视线,快速跑到左边院墙下,熟练的从草堆里找出木梯子。
“嗝。”
梯子的重量还是不小的,宫月杉用力过猛,牵扯到胃部忍不住打了个小酒嗝。
“都怪紫颜,这桃花酿,实在是太香了......害我嘴馋。”
她摇摇头嘟囔,小脸绯红,试图让逐渐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轻咬着唇踏上梯子。
一步,两步......十七,十八。
就要成功翻过去了,宫月杉一只脚已经搭上砖瓦。
抬眼之际,忽的被远处一座耸立的高塔所吸引。
那是淳安城最中心的塔楼——从福塔,能从高处眺望城内四周各个角落,掌控里外布局,监视全城。往日,塔楼戒备森严,二十四小时都有士兵把守,即使世代为将的宫家想要出入,也需得圣上旨意方可准许。
然而今夜,那塔楼之上,竟站着个挺拔的身影。
由于隔了距离,宫月杉无法看清,却能感觉到那抹影子气质非凡,绝非普通之人。
月色倾泻,原本柔和的白光轻裹塔楼,落在那人身上的肩甲倒是霎时就变了味道,显得冰冷而骇人。
忽然,身影闪动,似要扭转过这边来。
宫月杉心下一慌,脚底滑溜,差点就从几米高的院墙摔下去。
还好反应敏捷,抓住一块凸起的瓦片,才堪堪稳住身子。
再一抬头,从福塔上,那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难不成是我喝太醉,看走眼了?”
宫月杉喃喃低语。
夜风袭来,刺骨的冷意钻进脖子。她稍稍裹紧衣领子,赶紧撤下梯子跳到旁边树上,再顺着树干一点点爬落。
罢了,管他是人是鬼,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回到府里,在巡府的家兵发现前上床睡觉。
明日,就是二兄凯旋归来的大日子了!
他们,可是有足足五年没见,确是需要养足精神好好叙旧。
与此同时,从福塔内。
身着将领盔甲的高大男人立于窗前,腕口轻置窗沿,手指一下一下无节奏的敲击着沉木。
“看到是谁了吗。”楼梯传来脚步声,裴书翊从顶楼往下走,他眯起眼慵懒的启唇,问道:“是宫家?”
“回王爷,的确是宫家的人。”
裴书翊抱拳禀告方才视察情况:“瞧着是名小女子深夜溜出府去玩闹,所以从院墙处翻墙入内。属下听闻宫将军有一令妹,性子欢脱,恐怕那大胆窥探之人便是她。”
“原来是这些年宫时宸在军中日日念叨着的妹妹。有意思。”
暨衡薄唇轻勾,脑海中浮现出几分钟前,院墙之上小巧轻盈的人儿。
她以为,自已并未真正的发现她。
却不知从几条街外开始,暨衡就一直观察着那女子些许摇晃的步伐,鬼鬼祟祟的穿过街角,躲过府兵视线,然后搬梯子爬墙回府。
常年征战习武的缘故,暨衡生就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听力敏锐,隔着数百米距离的动静都能被他精准捕捉。
宫家小女,自然是逃不过他的双眸。
“走吧。”
暨衡关上从福塔的木窗,轻弹盔甲,转身欲要往下走。
“回府休憩。明早,去宫家一趟。”
“明早?”裴书翊诧然。
他们分开两路,宫时宸稍晚些才动身出发,最快也要未时才能到达淳安城,为何王爷早上就要去拜访宫府?
但既然是暨衡做出的决定,肯定有他的想法。裴书翊也不好多问,赶紧跟上脚步。
-
翌日,宫家南苑。
挑高的门厅和圆形拱窗古雅而华贵,龙凤精雕缠绕梁柱,又有花草等小物料精心点缀其中,既不失官家大雅之气,也处处透出房屋主人俏皮灵动的审美。
屋内尚有昨夜熏香点过的淡淡香味,铺着上等锦缎真丝编织的薄绒被的卧榻上,床幔轻撩,伸出一只白嫩纤细的手。
“阿月?唔......端杯水给我。”
宫月杉酒醒了还是头疼,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只觉天色大亮,应是不早了。
奇怪,阿月呢?
整个南苑安静得奇怪。二兄报信来说,最快未时才能进城,为何此时屋外却静悄悄似无人值守,难不成二兄提前归来,已至主厅?
那阿月怎能不叫醒她!
宫月杉霎时坐起,慌忙跳下卧榻穿衣。
指尖略过手腕,空落落的触感。坏了,二兄亲自织的链子不见了!
许是昨夜爬树不小心剐蹭掉落,宫月杉简单梳妆完毕,一头乌黑青丝赶不及盘起,便提起裙摆急匆匆跑出门。
穿过藤蔓垂落的水榭长廊,转个弯,就可到达偏院。那是宫月杉每次偷跑出去玩的捷径之地。
人未及,院墙下,她就瞧见站了位身着玄色窄袖锦服的男子。
比二兄要更高些,肩要更宽些,从身形站姿来看能看出是习武之人,但又更多了一丝荣华贵气,是寻常武将身上找不到的气质。
宫月杉慢慢停下来,歪头,觉得甚是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道身影,就在最近几日......
没等她找出记忆,男人回了眸。
宫月杉下意识要躲,奈何周围没个遮挡物,就这么结结实实四目相对,呆愣着握紧拳头。
是个生得极好看的人。
眉眼修长,安静注视的眸子如水中冷月,通透但锐利。面容俊朗,线条流畅,即使在淳安城里最著名的花楼中也难寻得一张比过他的容貌,更何况这人与那些花里胡哨的软皮公子绝不相同。
只一眼,就可以叫人震慑于他万里挑一的容颜,和冷峻孤傲睥睨天下的气息。
“你,你是何人!敢在宫家府邸乱闯。”宫月杉大着胆子质问,底气却明显不足。
男子眼底晕开淡淡笑意,平添了几分魅惑,视线未曾从她身上移去,盯得紧紧。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秀眉轻皱,怎就反问起她来?
想到今日是二兄战胜回城大喜日子,虽不知面前人来历,但既然能进得宫府,礼貌相待也是减少些二兄烦恼,省得五年未见,一见又该低斥她胡闹。
于是,宫月杉轻轻吸气,抬起下巴。
“我叫宫月杉。”
宫,月,杉。
暨衡在心里默念三字,不由得语气变得温柔,笑意更浓。
“多大了。”
“......今年刚及笄。”
奇怪,这人一脸阴恻恻的笑,好生狡猾,问的话也琢磨不通,像是男女双方在相亲。
此地不宜久留,宫月杉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男子突然走前几步伸出手,亮出条手链递给她。
“是在找这个吧。”
“啊,谢谢。”
宫月杉惊喜,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的一个小梨涡。
暨衡看入了神。
似有羽毛擅闯入心头肆意撩拨,顺带拨走阴霾,照进晴朗。
“宫月杉,真是个温柔好听的名字。”
暨衡低声轻笑。
“只不过,人却是皮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