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时宸处理完要事,连夜启程赶回淳安。
结果半路就遇上冬雪,一行人脚程放缓,入夜后才及瀛洲,便打算先行去王爷府上休息一夜,顺便告知下这次带回来的重要线索。
没想到暨衡不在。
裴书翊说他傍晚出了门去拜访淳安一位故友,多半会留下用膳,要晚些才回来。
“没事,那我在这等他吧。”
两人关系熟稔,宫时宸在王爷府里自由进出丝毫没不自在,稍作休憩后便去膳房取了府中珍藏的桃花酒,邀请一帮侍卫坐下来喝酒划拳。
玩闹间,宫时宸在人群中捕捉到一道陌生却又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惊讶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宫少将军喊你过去。”旁边的暗卫长用手推了把少年。
日海抬眼,对上那双含着善意的眸子,记忆里快速翻找着两人曾碰过面的时间点。
“宫少将军。”
“不用这么拘谨。”宫时宸挑眉:“我记得你叫日海?姓什么。”
少年微垂脑袋,短暂沉默过后声线低沉,听不出个中情绪。
“没有姓。”
宫时宸端酒杯的动作停滞,反应过来自已无心之举或许踩到了对方介怀之地。
果然,日海淡淡回望他,面无表情说:“属下无父无母,是孤儿。”
“......抱歉。”
日海摇头:“宫少将军并不知情,也没有恶意。”
宫时宸带过不少兵,倔的懒的有天赋的死性不改的,他都曾领教过。但日海身上气质有点特别,如果非要用最贴近的比喻形容的话,宫时宸觉得他像那种退无可退随时可以抱着对方同归于尽的死士,身上笼罩了层视死如归的绝望,所以看什么皆平淡如水、无所祈求。
这种人最适合培养成为顶级暗卫,因为对世间没有任何牵挂。宫时宸猜测暨衡与他一样看出了少年身上这层独特,于是特地挖进来府中。
“宫少将军。”日海歪头提醒走神的他。“如若没事的话,属下先行去巡府。”
“别啊,不如坐下喝喝酒呗,这可是北肃王珍藏多年的桃花酿。”
“属下今日当值,不宜擅自离开岗位。”
日海婉拒了宫时宸,依旧那副淡然平静的面庞,稍稍鞠躬行礼后便坚决地转身离开。
宫时宸盯着他背影,一手撑下巴支在石桌处,陷入沉思。
暨衡回到时,还是旁边猜拳上头的几个侍卫提醒他的。
不愧为珍藏老酒,酒味香浓厚重,多饮几杯连酒性尚佳的他也得歇会儿缓缓,注意力也就偏离了去。
“将军,将军,王爷回来了。”
几个侍卫没他这般胆子大,听见外头脚步声辨认出来者,慌里慌张收拾好桌面战场,逃跑前还十分有义气地提醒他。
“你们几个,跑什么?”
暨衡拂开外袍大步踏进院内,满身沾着雪气,记快速在黑夜里捕捉出人影,幽幽喊住。
余光瞥过去,某位好友才堪堪撑着桌子起身,倒是从容。
他走过去,鼻子轻动,意味深长地戳破这儿方才发生过的事。
“一个个,都喝多少了。”
“回王爷,也没,没喝多少……”
“今日轮不到自已当值,就敢伙同外人散漫心思。宫少将军,这种行为在军营中应该按几等罪罚处置?”
暨衡没有继续逼问,而是坐下来给自已斟了杯轻抿半口,笑吟吟地抬脸问宫时宸。
“回王爷,这也得分不同情况。若是休军时期,兄弟们偶尔聚起来喝喝酒划划拳,并不违反军令,更无散漫军心影响。”
“说得好,那本王就罚你们几个去膳房帮忙收拾打扫吧。”
原本以为暨衡会大发雷霆,怪他们偷喝桃花酿,结果宫少将军几句话就成功拆局,赶紧领下处罚美滋滋溜了。
宫时宸能看出来,其实根本无关他开脱解释,而是暨衡本身就心情不错。
自他踏入进来,他就注意到他嘴角没拉下过,始终噙了丝心满意足淡笑,对手下人说话半开玩笑也没端起威严。
“王爷这是去拜访了哪位故友,瞧着兴致不错。”
“你也认识的,广陵世子。”
与暨衡能到交心地步的朋友不多,广陵世子是其一,也是极特殊的之一。
这位广陵王世子常年住在京城内府邸,每日游走在灯红酒绿地,不是点美娘子作陪就是喝酒赌钱,总之花花公子身上所有特性皆能够在他身上见着。
无论朝廷内还是坊间流言,听过这位名声的,都纷纷说他早就被广陵王当作弃子。
名分上虽还挂着世子名号,实际广陵王也任由他游手好闲,最好待在淳安城内别回封地,眼不见就心不烦。
偏就奇怪暨衡竟然能与这类人做成朋友。
两年前广陵世子路过汝南,还特地进城与他俩见过一面,宫时宸才知道暨衡与他颇有交情。
“原来是他。世子说话风趣至极,难怪王爷去了一趟心情舒畅。”
宫时宸说完也不看暨衡扫过来的神色,兀自继续品酒。
“你这话说的,别有深意。”
难道不是么?他带着几个兄弟在外追查,急着赶回来还遇上冬雪阻塞。
结果他北肃王倒好,悠哉悠哉跟人世子聊天到深夜才回,别提有多高兴了。
没别的,宫时宸纯属是看不惯广陵世子,更看不懂为何暨衡与他结交甚好,所以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