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车厢内,暨衡未睁开眼,只淡淡的应了声。
裴书翊一腔疑问想说,话到嘴边想起暨衡在从福塔上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又觉得没有必要问了。
感情私事,他懂不了多少,还是少掺和吧。
马车拐过几个弯,一直朝淳安城门驶去。
裴书翊放下车帘留他在里面清心,过了会儿,暨衡总算睁开幽冷长眸,心口烦闷非但没随时间流逝而减缓,反而分分秒秒叠加越堆越高。
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宫月杉控诉他的神色,眼底厌恶遮挡不住,字正腔圆告诉他一切都是会错意。
暨衡揉了揉眉心,觉得车厢内透气不足,于是拉开些侧边车窗让阳光倾泻。
外头街市人声吵闹,吆喝络绎不绝,平凡祥和的景象暂且消去他一丝心烦。
忽然,余光略过什么,他立刻转头精准定位。
——“停车!”
猛地拔高声音命令,裴书翊将车稳稳在路边停下。
几乎同时,他也看见了对面巷子口里处,宫月杉正和一名三四岁的男子驻足交谈,气氛严肃。
那男子面容形态均不陌生,前阵宫时宸抓过此人私自审问,还特地来了趟王爷府请暨衡帮忙查探底细,是经营仙域坊的西域学者之一。
裴书翊跟手的这件事,对情况大概了解。
“王爷。”他掀开帘子请示里面。
暨衡本要下车,担心那人对女孩不利。
身子微动,脑海中闪过糖水铺的画面,又硬生生压住心念脊背重新靠回软垫上。
“就在这里停着吧。”
“是。”
宫月杉和大师在巷子里没聊多久,很快大师便独自一人离开,只剩她背对着还站在那,不知道在入神想些什么。
暨衡就这么隔了距离远远凝望,裴书翊好几次想开口说王爷要不你就过去吧,又因他复杂情绪交融沉甸甸的眸光而堵塞。
能让王爷做事变得顾虑而纠结的,大概只有宫娘子一人了。
女孩站了一刻多钟才轻缓转身,明媚光线的直射能很容易发现她眼眶周圈淡淡的红,时不时揉一揉鼻子似在忍住泪意,娇小脆弱的模样让暨衡能直观的知道她今年不过才刚及笄,还是未曾涉事太深的单纯小孩。
却已经历过旁人一辈子极少概率会有的命运坎坷。身世成谜,祖辈不详,算得上幸运便是被宫时宸救回了宫府,可注定永远不缺嚼舌根的背后议论,言辞各种离谱难堪。
设身处地,暨衡无比懂她此时此刻冗杂的情绪。
真想下车过去抱抱她。
又以强大毅力扼住念想。
确定宫月杉没什么大碍,也许需要时间捋清楚真相,但不至于真做出蠢事来。
这时冒然再去打扰她,物极必反,对自已印象分只会更差。
暨衡深深地又看了两眼,不舍地放下车窗帘,命裴书翊驾马动身。
-
那日之后,宫月杉又开始频繁的做起噩梦。
连着几天她都睡不好,不是深寂半夜惊醒,就是辗转反侧几近鸡鸣才勉强閤眼。
她尝试让自已能够思维清晰的睡着,好能尽量记得住梦中所见过每一个细节,或许藏有以前没留意到的玄机。
可惜失败落空。
就连那张闪现过一回的人脸也没再梦见过。
持有一腔求证的心却茫然不知方向。
第二天大中午,宫月杉顶着两个无敌黑眼圈起身,浑身软绵绵的好似骨头架子都被抽空了去。
她拖拉着脚步去膳房用午饭,刚坐下模样就吓到了正对面的宫盱,舀进口中的白粥差点喷出来。
“乖女儿,你这是半夜做贼了?”
“阿父。”换作平时宫月杉指定要趁机撒娇卖乖,此刻最多扯扯嘴角努力地开玩笑:“要是真做贼也好,做贼回来还能开心地睡个好觉。”
“怎么,你失眠?”
宫盱话音未落,饭桌边所有人都放下碗筷齐齐抬眼看过来。
宫时宸坐得离她最近,侧眸好一阵仔细打量,对身后的丫鬟吩咐:“去药房抓几剂酸枣仁汤,今晚煲给小姐喝。”
“是,二少爷。”
丫鬟领了命出去,宫时宸又不放心的反转宫月杉的手探了探脉搏。
他心中有道猜测,碍于家中长辈都在,只适合私底下询问。
宫月杉说会亲自去解决跟暨衡的问题,难不成不太顺利,有了新麻烦?
“不是你想的那样。”宫月杉一眼看穿二兄想什么,压低声音跟他解释:“那件事我都处理好了。”
宫时宸眼眸一亮,拼命压下立刻问她怎么解决的冲动。
“那你为何会失眠。”
“也许白天精力过分旺盛吧。”
宫盱在饭桌上又叮嘱宫月杉早些睡觉,精力太多可以跟他去军中学着练练武,保准回府后就累得只想倒头睡觉。
“哪有女孩子家去学武的,爹你就别为难她了。”宫尧插嘴说。
“那还真有,大哥你不知道,我游历江湖见不少身手敏捷的女侠客,那不是一般的飒啊!”宫华皓又要开始讲他的江湖故事。
宫月杉扒拉着碗里的稀粥,没认真听他们争辩。
用过午膳,她终于精神了点,绕到院后去找在府中服侍多年的七婶。
七婶最爱研究跟神学玄学沾边的东西,凡清明或中元,宫府内都会参考她的建议做些仪式驱邪庇佑。
她想问问她是否有认识的解梦郎中,既然实际现实找不出解题头绪,剑走偏锋信点迷信的说不定能有几分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