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遇上暨衡,冥冥之中会发生许多倒霉事。
眼下,纵使万般不情愿只想遁地逃离,也得硬着头皮慢悠悠转身。
对上那双黑如深潭的长眸。
“方才闷着无聊,所以打算自已走走。”宫月杉解释说。
“原来如此。”
“见过北肃王,小女家父乃是太傅耿氏,今日受圣上邀请深感荣幸,能在此碰见王爷,更是......”
耿初瑶在旁故意吸鼻子吸得大声了些,动作浮夸,终于引来暨衡淡淡一瞥。
“更是万分高兴。”
说着,她举起衣袖擦拭眼角,模样可怜。
“只是没想到,原来宫家也来了。我与月杉姐姐其实早就认识,本该是个欢乐融融的好日子,怎料到,怎料到见面没聊几句就——”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本王没兴趣。”
耿初瑶被呛住:“也,也不算过去之事,其实就发生在方才。”
“既然如此更不用说,本王耳朵尚好,要听的都听见了。”
暨衡语气颇为不耐,敷衍间,目光始终锁定在右侧那人身上。
导致宫月杉想笑不敢笑,嘴角抽搐得难受。
“宫小姐觉得这儿烦闷,前面还有几处好景色。”
暨衡按耐不住走前两步,横在耿初瑶与女孩中间,做了个请的手势。
父皇还需晚些才到。这么好的机会,他得把握住与她更近一步独处。
“不如跟本王一道继续走走,可好?”
说实话,宫月杉并不情愿。
但耿初瑶吃瘪的样子太有趣了,真可惜谢紫颜没在,无法亲眼目睹。
她知道,耿初瑶与淳安城那群小女娘一样,对传闻中英俊多才的北肃王抱有痴迷憧憬之心,今日难得相见自是想留下深刻印象的。
可惜咯~
随暨衡离开前,宫月杉朝耿初瑶做了个鬼脸。
气得对方假哭变真哭,无声的打脸更郁闷了。
宫月杉不敢高兴太早,她跟着暨衡走了一会儿,便想找机会溜走。
“王爷......”
“这是西域带回来的素馨,花白如雪,冬夏均会开花。”暨衡停在某处正盛开的盆栽前,手指轻弹,扫去枝叶间晨间露珠。
他回眸,将心不在焉的宫月杉拉回思绪,目光随之聚焦在眼前几蔟灿烂的白花。
清香似百合,却不浓郁,的确好闻。
“喜欢么。”
“喜......”女孩抬头,跌入对方如墨海幽深的双眸,立刻改口:“还行。”
“其实我对赏花这种雅致文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这样。”暨衡道:“那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宫月杉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眼睛亮闪闪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多着去了,踢蹴鞠、骑马、钓鱼,跟阿紫一块逛夜市,斗蟋蟀,还有吃遍全天下所有好吃的东西!”
提到吃字,肚子似乎有所感应响了响。
这不怪她,今日起得甚早,早饭都来不及扒拉多几口,上马车后又只顾睡回笼觉,如此一来肚皮就快要饿瘪了。
暨衡微微噙着淡笑不打断,耐心听她说完。
随后轻吐一字:“好。”
好,好什么好?
宫月杉揉了揉肚子本就哀怨,因这没头没脑的话更是疑惑。
她心想,暨衡当真是个奇怪男子。
又心不在焉在后花苑中走了会儿,终于,仆从快步来报,说圣上与皇后已经到了春吟殿,邀他们直接去茶膳房。
远远地尚未走近就听屋内传出爽朗大笑,紧接着是阿父声音微颤,一腔激动:“臣替宫家上下跪谢圣上恩赏,日后必更鞠躬尽瘁为国献身,报之于朝堂。”
“快些起来!对了,不是说你今日还带了家中爱女一同进宫,怎不见她人影?”
“小女脾性顽皮,方才坐马车坐得闷了便说到外面透透气,臣已叫人让她快回。”
“父皇。”话音刚落,暨衡沉稳清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暨高逸,即暨王,循着来音视线转向门口处,在发现三儿后头还跟了位年轻貌美的小女娘时面露惊诧,仔细瞧清楚便发现她与宫爱卿有几分相似,高鼻梁大眼睛的,紧张而局促地走前几步,略显生硬行起大礼。
那相貌,放在一众精挑细选送来宫中赠与皇子的歌姬舞姬中,指不定是谁输。
暨衡向来不好女色,幼时为求自已放他出征,还大言不惭说大不了断手断脚就终生不娶,这些年到了择婚年纪更是拗着宁愿呆在边关境内不回宫,还主动请缨与宫时宸一道守了北河整整五年,就怕他催成婚生子。
可今日却与宫家小女距离亲近,丝毫没有避讳,难不成对人有意思?
“见过圣上,见过皇后;圣上万岁吉祥,皇后千岁安康。”宫月杉清甜的嗓音拉回了暨王深思。
他佯装淡定,按住八卦之心微微颔首:“你与孤说,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姓宫名银,字月杉。”
“宫月杉......是个好名字,具体有何含义呢。”
女孩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下意识向宫盱看去,得他淡笑安抚后便乖巧回答:“阿父说,银杉树十分稀有珍贵,我也很珍贵。”
“银杉银杉,还寓意耀眼富足、小巧却坚强,你可要像这名字一般为人,不辜负你阿父期望。”
接话的便是代替明妃成了皇后的李怜芯,本以为六宫之主应该很有威严距离感,可她模样温婉慈祥,笑起来时一双丹凤长眸弯若月牙,盈润明亮,还有股说不上来的莫名亲切,一下子拉近宫月杉好感。
许是像她阿母岑莞白,漂亮温柔的女人都相似吧。
又聊了半炷香时间,大概过问下暨衡和宫时宸五年出征里印象深刻的往事,以及些平日家常,听得宫月杉努力挺直腰板在旁强撑,眼皮子早耷拉得不行昏昏欲睡。
等啊等,到了午时用膳。
受邀进宫的朝中重臣有个十几二十名,大都没有携带家眷,今日这场赏花宴本义君臣共乐,宫月杉能来纯属特例。
至于耿初瑶,则是仗着家父为宫中太傅,来往多了与几位朝廷公主也算认识。
听闻数年未归的北肃王今天也会到场,便带着私心厚脸皮贴上来。
此刻,她与几位公主坐在为女客专门设立的偏厅里喝茶下棋。
“小女娘们一起能话题多些,月杉,你也随皇后去吧。”
宫月杉极其不愿,她跟那群装腔作调的女子玩不到一块去,光呆在同个空间呼吸都煎熬,但男宾与女宾理应分席而坐,唯有从命。
去偏厅需要走一小段游廊。
暨王几人离开后,皇后轻拉过她的手,喊退后头的丫鬟说不用跟着。
然后压低声线笑吟吟问她:“月杉,你与本宫说说,你跟阿衡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宫月杉连连摆手:“我与王爷,不算认识,嗯,不熟的。”
李怜芯顿时掩嘴摇头,那眼神明晃晃就在说,她不信。
宫月杉无奈。
又听她意味深长道:“若真不认识,为何阿衡他目光从未抽离过,半炷香时间,他竟偷望了你数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