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杉在淳安城的女娘中算得上出名,除开那妍姿艳质的容貌,其娇纵乖张的性子也叫人三分避让,何况她背后有整个宫家撑腰,向来闯祸是天不怕地不怕。
即便宫时宸没陪在她身边那几年,光带着两个贴身将士出入,远远瞧见都得小心着点。
所以眼前女子认出她身份,扯开嗓门这么一叫,细碎的讨论便如涨潮蔓延。
“又是她宫月杉,她怎么来了。”
“听说江家前几日上门提亲,好声好气给足脸面,却得知她原来皮肤患有暗疾,顿时拉着江三少爷逃了!”
“我也听闻此事,我嫂嫂与江三夫人关系亲近,绝对没有夸张。那宫月杉的手啊坑坑洼洼,甚至流出绿色的不明液体!太恶心了。”
“都说女子干净皮囊才漂亮,恐怕她私底下行事不端,才惹了这种东西。”
......
周围的人越说越过分,也越来越大声,一旦有起了头的,便会火上浇油聚集更多好事者。
他们将嫌恶至极的目光肆意投射在宫月杉身上,也不乏幸灾乐祸的等瞧好戏,团团围绕成圆圈,又保留了一两米距离提防。
“喂,你们说话别太难听了!我家小姐才......”
“阿月。”宫月杉抬手拦住即将脱口而出的阿月,轻轻摇头制止。
江家提亲刚过,若被他们得知自已是在演戏,定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反正她决定这么做时也就知道会传得城内皆知,惹来非议,不过正好帮了她一并劝退其他有提亲意思的人家,何不为一举两得?
等时间久了,自然会淡化掉流言,到那时候就没人在意她是否真的患病、又如何成功治好。
所以,即便当下有人恶语中伤她,她懒得狡辩。她又不是跟谁都交情好,必须要维护什么形象。
“那就两个都要吧。”宫月杉淡然地选完心仪香囊,甚至没多停留半秒,转身打算继续往二楼去。
步伐一动,人群立刻往后退开两步,整齐迅速得像阿父军营内操练过的兵。
被自已联想出的画面逗笑,宫月杉拼命压下嘴角。
“等等!”
一位肩披粉紫色披帛的长纱裙女子忽然拨开挡路的人几步跨上前来,气势凛然。
“你就是宫月杉?”她目光如炬,视线肆意地游走,俨然一副审视做派。
“长得勉强过得去罢了,不知我哥怎会对 你恋恋不舍,回来后竟将自已锁在房内几日不出。”
原来是江临的妹妹。冤家路窄,怕是想在这为她大哥讨回一口气。
但宫月杉没时间陪她耗,呵呵地挤出一抹干笑告辞。
“你给我站住!”
没预想江沐脾性也不小,瞅准她衣裙狠狠一伸手抓住,嘶啦——袖口应声被扯落大片,赫然露出宫月杉干净白嫩、丝毫不见任何病症的右手臂。
人群哗然,又是一阵骚动。
宫月杉轻蹙秀眉,江沐已高高举起她被撕下的袖口纱衣,朝身后看戏的众人挥舞,一脸抓住把柄后的痛快:“大家可都瞧清楚了,宫月杉她根本没得皮肤病,枉我江氏一腔诚意去提亲,到头来却招宫家耍的团团转!”
“宫月杉,你有什么可以狡辩。”
“我无需狡辩。”
“这么说你默认了?你装病拒我大兄心意,又害我娘担惊受怕几天没有好觉睡,你好歹毒的心!”
相比江沐一味咄咄逼人企图令她当众认错,宫月杉从容冷静,眼底寻不到一丝慌乱。
等对方嘴闭上了,她微抬下巴,字字清晰有力:“江小姐,我觉得你有必要回去与江家人确认清楚。那日我明确告诉江公子与江三夫人我的皮肤问题不大,只是小事情,是他俩自已害怕巴不得有多快跑多快,我拦不住,为何如今却倒打一耙全赖我头上?这便是你们江家待人的风范了?”
没想到宫月杉转数极快,口齿伶俐,江沐被她逻辑紧密的反击哽住几秒,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结果口不择言豁出去道:“那,那你本身也有很大问题,否则平白无故怎会沾惹上皮肤病,怕不是由外到内都脏透了!”
话音未落,江沐意识到自已用词过重。
果然,宫月杉面色变冷,紧抿的唇角别说笑意全无,甚至可以说是渗了一丝杀意。
她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气场肃然逼人,吓得她心脏突突直跳,努力强装镇定:“众目睽睽,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宫月杉不语,而是歪了头视线临摹过她洁白无瑕的面颊,没有衣衫遮蔽的右手蠢蠢欲动在储力,一点一点抬起。
“啊——”
预想之中的巴掌并未刮落。
掌风擦过脸庞,宫月杉眯起眼用指头准确的捏住停落在江沐发簪上的小飞虫,然后拎到她面前轻轻一吹吹落,肩膀微耸,从唇间吐出“嗤”的一声。
嘲讽之意,远胜于江沐苍白无力的几句骂语,水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跟姐逗?你还嫩着呢。
江沐从宫月杉双眸中读出了这层蔑视,加之周围刻意压低的笑声,气得直跺脚。
“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
她含着哭腔转头要往外走,“北肃王到——”,门口处忽的齐刷刷涌进几个带刀侍卫靠两边站立,分出一条宽敞通道,同时也堵住了往外走的路,江沐唯有低声啜泣着跟随人流往旁边站。
“小姐,这......”阿月下意识扭头。
宫月杉比她反应更快:“走!”真正的冤家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只可惜,仙域坊楼层间的木梯设计过长,她才跑上没两三步,暨衡的身影已快步移进室内,稳稳站定在她身后。
“宫娘子。”熟悉的低沉声线,熟悉的三分玩味,五分邪魅,书中描述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用来形容眼下情形别太合适。
宫月杉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回了身,被扯拦的右袖口十分显眼,她亡羊补牢地想藏起来。
“参见北肃王。”
暨衡自进门就发现了女孩衣衫的不对劲,他没有立刻问询,余光斜睨一眼关注着这边的所有人,随后冰山面容融化成春日沁水,柔声道:“几日未见,你手臂感染的症状都好了么。”
手臂?感染?宫月杉疑惑为何暨衡会知晓她的事,面上却配合着不露出破绽:“谢北肃王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本王已命太医查阅书籍,那日不你小心碰着的绿虫虽会感染皮肤一时,但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涂过本王给你的膏药数日内便能痊愈完全。”
暨衡说着轻轻牵起宫月杉缩在背后的手仔细检查,声音也拔高几分,加重语调:“嗯,看来的确好很多了。”
“王爷,你......”
宫月杉感觉周围目光一下就变得尖锐,像针般密密麻麻扎来,方才有多淡定从容此刻便有多别扭奇怪。
她想抽手,暨衡反而更过分的握紧了些,指腹按在她虎口处微微用力。
滚烫的,灼烧至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