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杉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叫嚣。
一个小人说：如此细微之事，皇后都能观察到还具体数出来！
另一个小人在说：我倒也想知道他到底看我什么，自从遇见他便如坐针毡，相处的每一刻都别扭不自在。
当然，这些内心秘语，宫月杉是绝不敢说出来酿成大祸的。
所以明面上，她苦涩地扯起嘴角，落在李怜芯眼中却误会她是女孩子家觉得害羞。
“圣上这几年十分关切阿衡婚事，可他志不在成家娶妻，老往外征战沙场、要多拼有多拼，张罗着介绍认识的世家小姐一个不见，身边是一个小女娘都没出现过。”
清风拂过，李怜芯感慨说着，望向廊外明媚灿烂的蓝天白云陷入短暂沉默。
似乎触及岁月旧尘，一时间眼角水润泛红，宫月杉在旁局促地掏出怀中手帕，小心翼翼举起：“皇后，你莫要哭。”
“你这小孩还挺可爱。”李怜芯噗嗤轻笑，对她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所以，圣上与我方才看见你与阿衡一道回来，确确实实吃惊不已。若你说他不认识你，照他性子是万不会和你走近的。”
宫月杉半信半疑。
又想起这几日来和暨衡见过几面，他身边始终紧跟心腹侍卫，冷着块脸出入威严，连阿父也畏惧他三分。
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竟会在院墙下浪费时间打趣她。
还邀请她坐他华贵的马车，即使半路毫无礼数沉沉睡去，到了目的地第一时间并没有催她醒来，反而有意让她多睡会儿。
被李怜芯饱含深意探究的打量着，宫月杉脸颊发烫，这次是真因调侃红了脸。
“罢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决定，本宫回头就告诉圣上别太着急，应当留足时间你们慢慢相处。”
李怜芯拍拍她手背安抚心定，后面就没再提起暨衡。
偏厅内，耿初瑶正攀附着几个公主谈笑欢声，面前红木精雕的桌案摆放各色糕点，盛茶的杯子用琉璃烧制得晶莹剔透，身旁还有伶官专门弹琴奏乐，尽显奢华之贵。
到底是皇宫，每一寸装潢细节尽露尊贵，镶嵌权势与金钱交织。
见宫月杉被带进来还安排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她们不禁好奇注目起这张生面孔。
“母后，这位是......”右侧妆容较为素雅的应当是长公主，举止上比其他人也更端庄成熟。
“她是武将宫盱的四女儿。宫氏世代为武，为我朝立下战功赫赫，其二子时宸前几日与阿衡刚从北河凯旋归来，你父皇便邀请他们进宫一同赏花。”
“这么说三哥今日也进宫了！太好了！”
听到暨衡名字，她们好似激动不已，难掩面容笑意。
只有耿初瑶想到在后花苑中的事情，双眸怨恨地瞪向宫月杉，恨不能用眼刀子就将她剜碎。
宴席开始，下人接连不断端进美食，有寻常能见的家常口味，经更名贵的食材烹饪出更鲜甜味道；也有宫月杉闻所未闻的西域菜肴，琳琅满目堆满了桌案。
她早就饿得不行，终于能吃上口香的，哪还管对面各种肆意目光，眼里专注只有食物。
过了会儿，殿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又有新的菜式被送来。
只是这次他们并没有先停在皇后和公主们面前，反而径直走向宫月杉，悉数奉上盘中精致糕点。
“宫小姐请慢用，若不够可随时传唤属下添置。”
“等等！”宫月杉努力吞下口中塞满的炭烧烤肉，被面前堆成小山的碟子着实唬住几秒。
宴会菜单她大概扫了眼，虽不是每个都对得上号名字，但眼下数量显然超出许多。
“这太多了。”宫月杉眨眨眼：“我吃不完。”
“这些都是北肃王特地吩咐为宫小姐额外准备，皆选自天下各地特色，有的在宫外不一定能寻得到。”为首的男子好生眼熟，宫月杉总觉得在哪见过，当听见暨衡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心下便清晰明白了。
他是暨衡心腹之一，前几日来过宫府。
“若吃不完，属下让膳房打包让小姐能带回府上，所以大可放心慢慢享用。”
男子说完便抬手作揖告退，殿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众人停下手中碗筷，表情各有各精彩，总之就别想着能好好吃饭了。
果然，坐在宫月杉对面的五公主猛一拍桌子。
“喂，你跟三王爷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无端为你寻得这么些好吃的，竟没我们的份！”
“婉婉，休得无礼。”李怜芯蹙眉呵斥。
“皇后，我这不是觉得三阿兄偏心嘛，他才刚从北河回来便对个不知什么来头的陌生女娘关切至极，算什么事。”
“阿衡是你兄长，你怎能随便评论他？是忘了自已身份吗。”
“我实话实说罢了，哪就不合适了，难道你没这样想么二姐。”
“你应记着礼数，而非......”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李怜芯瞧着又要吵起来的几个人头疼不已，后悔往日太过纵容，没一个能叫她真正省心。
见此，宫月杉忙插嘴道：“臣女本也吃不完的，这么些好东西，理应分给公主们一同享用才对。”
她扭头望向李怜芯，眼底盛满纯粹的关心挤出甜甜笑容，告诉她自已没事。
“皇后，你也要吃多些。”
李怜芯顿生欣慰，点头应道：“好，知道了。”
另一边，裴书翊完成任务后回到北肃王身侧。
“都送到了吗。”暨衡放下酒杯，脸色平静地侧头，其实暗中有几分隐隐期待。“她有什么反应？”
“宫小姐她......”
裴书翊很努力的组织措辞，想要最准确的描述出宫月杉那不算激动也不算讨厌的表情。
“宫小姐她说，她吃不完。”
暨衡怔了一下，没预想是这个回答，随后又觉得像她所为，忍不住垂眸唇畔漾着淡笑。
宫时宸敬酒后回身撞见王爷独坐在那傻笑，军营相处五年时间里从没见他露出如此表情。
“王爷，我敬你。”他觉得应该是因为高兴，所以举杯过去。
“本王只比你年长几月，算是同辈，你还是直呼我名字罢。”
暨衡一饮而尽杯中清酒，指腹摩挲杯沿，眼底精光转瞬即逝。
“对了，那日在宫府与宫老将军聊起，他说有不少公子曾上门提亲，说想要迎娶宫家四小姐。”
状似无意提及家常，宫时宸没有怀疑，沉下脸色语气不悦道：“嗯，我有听阿母说起，觉得不妥。”
暨衡挑眉：“你也觉不妥？”
“月杉是我唯一的妹妹，才及笄之年罢了，何必急着嫁出去给不三不四的人家，连个底细都没摸清楚我是断不会同意的。”
“是啊，何况你刚征战归来，应该多珍惜与家中亲人的相处。”
“王爷说得对。”宫时宸再次举起酒杯，坚定不已：“若还有人上门提娶亲一事，我便驱赶门外，闭门不见！”
他以为暨衡同样有血缘至亲，所以懂得自已感受，感慨知音难觅。
殊不知碰杯刹那，对方似笑非笑，暗藏了一丝狡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