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世子卢安淳确如旁人所言,是个不折不扣游手好闲的无能公子。
但只有暨衡知道,他虽整日出入青楼酒肆,实际上一直有在关注着朝堂内政事,肚子里并非全无墨水。
两人相识于五年前,那会暨衡还未与宫时宸出征,在临瀛洲边界远远瞧见几个江湖人士在抢劫两母女。
他本要命裴书翊加快上前去帮忙,结果比正巧也路过的卢安淳慢了一步。
那人翻身下马,厉声喝止后护在两母女面前。
他带的侍从就一个,敌对几名带刀汉子其实处在下风,何况他身形薄弱根本不是个练家子,没可能打赢却逞强插手。
暨衡觉得有趣,先让马夫将马车停得隐蔽些,就看卢安淳如何应对,待到再不出手就得出人命那刻才让裴书翊去轻松擒获了几个劫匪。
“多谢这位英雄豪杰相助,不知如何称呼?”
裴书翊淡然地捆起劫匪,一人塞一团布让他们嚎叫不得,随即才指了指身后马车方向。
“王爷欣赏世子仗义心肠,即使没几分能力也愿意救助弱势,所以派属下过来。”
裴书翊指了指地上几个人。“他们就随世子你处置吧。”
说罢,他没有留下姓名转身就走。
也不知卢安淳怎么追查下来的,隔了几日暨衡在府中醒来,便听随侍敲门汇报,说广陵世子来了。
那日他未下过马车露面,全程只有裴书翊与世子打交道,没想到他竟然能查到来王爷府。
“带他去前厅候着吧。”暨衡吩咐。
跨过门槛,厅堂中卢安淳倒是表现自在,等他时就嗑起瓜子喝着热茶,当作这里熟客般。
“北肃王!”瞥见暨衡缓步走来,他热情起身招手。
“久闻北肃王行侠仗义,才学渊博,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友,今日相见果然如此。能与王爷结交一场,乃我万分荣幸。”
卢安淳也不管对方其实压根没有深交的意思,路过帮忙实属巧合,总之便是这么死皮赖脸的贴了上来,三天两头要往瀛洲跑,不开门就守着在王爷府门口等,等到暨衡耐他不何臭着脸出来。
原以为两人性格迥异,关注的话题也不相同,没想到现如今细数也有好几年交情了。
回忆到此,暨衡摇摇头,眸光落在旁边脸臭臭的宫时宸身上。
眉头蹙起:“你干嘛。”
“不用管我。”
“......”
暨衡:“这桃花酿你喜欢的话,不如拿回去几坛。”
宫时宸:“当然得拿,这几日的苦劳可不得白受。”
暨衡淡笑没与他计较,吩咐下人去膳房准备好。
回归正题,两人暂且略过广陵世子,宫时宸也面色正经起来,开始汇报这几日追查到的事情。
暨衡安置在淳安城内的线人收集到情报,文治升侧室每隔大约三四月便会出趟门,身边只带两名丫鬟与一名马夫行事神秘。
一次二次是巧合,三次以上频率还稳定,就不得不引起怀疑了。
宫时宸这趟追查,便是一路尾随文治升侧室,查探她定时出远门目的地在哪,又去做了什么。
“有结果吗。”
“文治升这二房文宁虽为侧室,但其实在府中一直跟正房齐头,甚至有些大事权责还得经过她手。她父亲早年在老家扬州从商,经营布料生意家底丰厚,后来听闻也做起了灰色交易,时不时跟江湖人士打交道,在扬州称得上能遮半边天,文宁每隔三月出远门就是回扬州娘家。”
“按理说回娘家没什么可疑,但她频率实在太密集。”
“的确如此。”宫时宸道:“我在扬州跟了几日,起初她并无异常,每日出门只是找旧友相聚,直到最后一日她进了趟镖局,放下了一箱银两。”
暨衡轻敲石桌的动作微滞,若有所思抬眼,与宫时宸对视上,彼此心中如明镜般了然。
商户做生意都与镖局来往密切,一般来说按半年起步签订协议支付酬劳,是长期合作关系,文氏那么大的布料生意更是如此。文宁一个外嫁女,却做了账房应该做的事,冷不丁单独提一箱子银两上门,必定不是为布料生意所求。
镖局汇集人才众多,基本出身江湖武艺高超,结合传言来看,相比文氏背后与江湖的勾结不止表面看起来简单。
“文宁走后,你进去看过没。”
宫时宸点头:“进了,假借酬劳拜托帮忙,但对方十分谨慎。”
他从旁引入,想在镖师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没想到那人比他更有心眼,回答滴水不漏找不出破绽,只让人觉得这儿是正儿八经镖局,没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
暨衡冷冷笑了声:“文治升想的倒是周全。”
若他真是幕后黑手,明面上身为国尉一身正气,做事均在正轨,而他私底下将那些不为人知的交给侧室娘家处理,即使那日不小心查落在他头上,也能奋力开脱抽离自身,说是“管教不力、识人不善”。
如此一想,就能明白为何文宁虽为二房,却可以凌驾在正房头上。
“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宫时宸继续往下说。
从扬洲动身回淳安前夜,他去了趟城中最出名的酒肆喝酒。
都说要听八卦,最丰富的地方莫过于民间百姓聚集地,几杯酒水下肚脑子混混沌沌,口无遮拦便很容易泄出平日捂紧的秘密。
果然,他坐了个把时辰以为没有收获,正准备付钱离开时听到了有一桌人在讨论怎么能悄无声息杀一个人。
宫时宸不动声色重新落座,又续了壶酒,眯着眼竖起耳朵听仔细。
原来是几个底层劳夫。
起因是有一人吐槽说怀疑自家婆娘趁他外出劳作,在家中私会其他男人。有人说揪出来打一顿问清楚不就好了?那人却摇摇手道打不得,对方身份似乎不低,怕根本不是对手。
酒意上脑,有人大着舌头提议:“这不简单,杀,杀了不就得了!”
“你少瞎说,怎么杀?拿什么杀?杀了不会留下证据?”
“我就听闻有些办法真能做到悄无声息杀人,比如,比如我前段时间就听说,有一种极细的毒针......”
后面的话宫时宸还想继续偷听,无奈那群劳夫不是喝的太醉说不清楚,就是其实懂得也不多。
隔日他抓了人到跟前问话,对方吓得腿哆嗦拼命求饶,只说什么都是听来的而已,自已真没有要杀人的心思。
“我知道你没这心思,你也没这本事。”宫时宸不耐烦打断:“我要你老实说,是不是见过一种极细的毒针。”
“回、回大人,小的也是像大人您这般,无意间在扬州闹市里听到隔壁桌讨论罢了,哪有本事真亲眼见过啊。”
即便最终问不出更多,但文宁出现在扬州镖局、很可能是做毒针的人也出现过在扬州,两种巧合相结合,文治升嫌疑更大了。
“时候不早,今夜先歇息吧。”
宫时宸在王爷府有专门的休憩院落,暨衡之前就特地收拾出来给他。
回房途中,他碰见几个侍卫抱着一团针线急匆匆走过,还时不时互相催促着“快一些,王爷急要”。
“站住。”宫时宸喊停他们,好奇问道:“你们这是在赶制什么?”
“回宫少将军,是手套。”为首的侍卫说:“王爷吩咐下的,说宫娘子喜欢我们几个织的手套,想再多要几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