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杉跟七婶说，她是帮朋友问的。七婶没多怀疑，立刻给了她一个地址和名字，让她朋友按着去找即可。
“这位解梦先生是老奴认识多年的朋友了，曾帮我说中过几次梦境里的事情，最近几年有想过退隐所以搬离了原住处，你让你朋友提老奴名字，他准会帮忙的。”
“那我先替她谢过七婶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七婶摆摆手，又关切地道：“小姐你也要多注意点休息啊，你看你，脸色苍白唇色泛青，别让身子累垮了。”
“好，我知道的。”
宫月杉平日最没架子，没事就会跑后院去跟下人们聊聊天，甚至有时候还会组织大家一块做点好玩的，所以每个人对她格外关切，甚至宫月杉偶尔被罚站不许吃饭，七婶就打通膳房和后院的丫鬟，特地给她留起夜宵，或是悄悄拿蒲团去给她中途休息用。
闲聊几句近期坊间趣闻，宫月杉将纸条小心翼翼卷起装好，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后院。
宫时宸在南苑处等她。
宫月杉放轻脚步靠近，见他翻阅着军中送来的折子，密密麻麻一眼就晕字，本就因胃口差没吃多少的身子更混沌了。
“你去哪了？”宫时宸努努下巴让她坐下，桌面摆着丫鬟才端来的安神茶。
宫月杉听话喝了大半才回道：“没，随便走走吹吹风，人能精神点。”
进入正题，宫时宸合起折子，也不铺垫兜圈子。
“你去找过暨衡了？”
前几日阿月独自留在府中，他见了便问小姐去了何处，阿月摇摇头说只知道她想独自走走。
如无意外，估计是真找暨衡去说清楚了？
宫时宸不敢想象他的好兄弟被摊牌叫嚣的画面，又暗暗好奇向来傲然高贵的暨衡会是怎样反应，就怕他一时生气为难宫月杉，到时候为了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必须得站出来插手，宁愿舍弃掉兄弟情分也要护宫月杉周全。
然而左等右等，没见任何风声，反倒某人日日在府中如平时般来去自在，王爷府那边也同样正常，传口信的暗卫汇报的内容都只是与内鬼一案相关，再问就三不知王爷情况。
“嗯。”宫月杉点头：“我们俩说清楚了。”
宫时宸抿抿嘴，敛下眉眼：“他没反应？”
反应......其实算有的，好像三分打击、三分落寞、四分不知所措。
如今回想起来，那股发泄完的叛逆爽意早就消散，心里竟也有某处闪过“几日过去他应该没事了吧”的这种念头。
明明讨厌他过分越界的侵占欲，又无法彻底忽视他曾对自已奉献的好，矛盾交织横生叫人无解。
“总之，他没有再为难你便好。”宫时宸确有松口气。
宫月杉眨眨眼，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紧对方，一针见血戳破：“二兄，你是不是也怕北肃王？”
“......”
“这不是怕！”宫时宸下意识争辩，他是不知道暨衡对待男女感情是否同样阴狠偏执，若遭人忤逆就会不择手段。
宫月杉显然没有尽信，歪头继续静静地捧脸听他解释。
宫时宸见瞒不过，脸面微红，偏过视线闷声补充：“是偶尔，极少数，极极少数时候而已。”
“那你还与他关系甚好。”
“作为朋友共事，他虽一眼印象冷冰冰又难相处，其实挑不出太大毛病。”宫时宸顿了顿，似在思考要如何跟她最简明的解释，暨衡的地位在出身已决定他此生绝非平凡轻松就能够安然度过，而需要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
四下无有心人，彼此交谈不需谨慎提防，宫时宸便告诉宫月杉关于暨衡身份的特殊之处。
“他是圣上最疼爱的明妃所生，若非后来明妃得了风寒早逝，同年又遇上北疆叛变，李氏全族拼死守住要地，全族惨死仅剩一位遗孤，便是当今皇后李氏。顺理成章，李氏被举荐为后，嫡长成了太子，而曾众望所归将来能一统天下的暨衡最终只是册封名号「肃」，位列王爷。”
这些宫月杉都知道，在淳安城内外早不是什么历史秘密。
但她不知道的——“即使李氏成了太子，日后必然继位，仍有许多太子党忌惮暨衡的能力，生怕他哪天蓄力后会越级而上。毕竟于公于私，圣上其实更偏爱的依然是北肃王，有心插柳说不准真会出现废太子立新储君的变革。”
“所以他从小便如履薄冰，一步一脚印，承受来自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稍有不慎，就会有权势借机立刻将他扯下台废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他来说并非无益，也许正因为长期处在腹背受敌局面，反倒推着他不得不成为足够强悍的人，练就处事利落果断、文武皆双全的本事。”
原来如此。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高位之人原也有难言之隐。
难怪暨衡总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庞，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其实也是一层保护罩，隔开他和陌生人的距离。
分不清是敌是友，是否藏着二心，便全数拒之门外，不允许任何人走进心底。
稍加剖析，宫月杉隐隐泛起同情，有点后悔那日用词过重。
不管怎样，暨衡在帮她时自动剔除了那层保护罩，卸下防范待她，她却未曾真正的感谢过。
换作他人知恩不图报，还满脸厌恶至极的跟他呛声，怕是脑袋没出糖水铺子就落地了吧？
“总之，北肃王身处境地复杂，非你我能轻易摸透，我也很难担保说他现在就百分百信我。”
宫时宸以为暨衡让宫月杉觉得畏惧了，伸手揉揉女孩嘟起的脸颊，正色道：“二兄只盼你日后寻的郎君无需多权高位重，但必须能照顾好你，绝不牵连你如今正常生活。”
内鬼一案仍在调查，宫时宸要离开淳安几日办事，临走前交代阿月照顾好小姐，叮嘱她按时按量服用治疗失眠的药方。
宫月杉送他到南苑口，摆摆手乖巧的应着每道叮咛。
待人身影略过长廊消失于转角，她的手耷拉下来，撑住石墙让自已能有力气站稳些。
“阿月。”她苦恼地用额头撞击着墙面。
片刻后扁嘴，叹了口气认真提问身侧人：“那个，你写过道歉书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