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衡被宫月杉吼得一愣一愣,哪有人胆大如此冒犯他的,嘴张了合合了又张,最后化为满腔郁闷生吞进肚子里。
“别动啊,我马上就回。”
宫月杉命令完他果真转身径直走出外面,瞅着那抹身影小步跑起来渐渐远去,暨衡嘴边微微上扬出弧度,竟有种荡漾享受,开始回味着方才某人那几句故意凶他、实则算在乎他吧的话语。
真可爱。
哪还管什么板砖脏或不脏啊,北肃王彻底顿悟,拂开衣摆美滋滋坐得端正,只觉得比王爷府那些个名贵手中藤椅还要舒服了。
大概又过去一刻钟,宫月杉还没回来,暨衡决定起身去找她,女孩子家家在陌生地方还是别乱跑太久。
“...您是?”
背后一阵衣服布料摩挲过栅栏的响声,声线撕扯着喉咙尽显沧桑,几秒后自阴影处走来个头发稀疏半白的老人,站在屋门前略微警惕的盯紧他。
老人背了两捆木柴,手中还握一把钝刀,猜测是到后山砍柴去了。
“本......”暨衡下意识自报身份,想想用王爷头衔容易吓坏对方,怕影响宫月杉要做的事,于是改口道:“在下久闻赵公解梦之术非同凡响,江湖佳名广传,所以特地从别地寻来拜访请教。”
“我不解梦很久了。”赵公丝毫没有消除疑虑,反而眼底忌惮加深,上下一番审视说:“你从哪里知道我住这的?”
这个问题暨衡回答不上。他不知自已板着张脸时有多像在恐吓,沉默无言只会让人觉得他被戳穿所以在思考下策,赵公手持钝刀自然也打不过他如此高大一年轻男子,唯有抓紧举在胸前厉声喝道:“不管你是谁,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被人用刀直指,暨衡面露不悦,微眯起长眸,周身气压陡然降低。
宫月杉在附近晃了一大圈,发现这儿除了解梦先生那几栋房子就再没其余人烟,想找左右邻舍询问的念头破灭,便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结果没走到屋前就给吓出大半条命,她才离开多久啊,这儿是发生了什么?
暨衡那副咄咄逼人架势仿佛下一秒随时就会动手,那老人家身形单薄怎抗得住他一招半式,宫月杉急得边喊误会边张手冲过去拦在俩人中间。
“误会误会!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宫月杉完全是冲着暨衡警告的,毕竟眼下更像坏人的分明是他,恨铁不成钢剜了眼后忍不住又压低声线斥责:“你能不能稍微表现温和点,这哪是求人帮忙的样子嘛!”
“我又没求过人。”某王爷理所当然,且十分无辜委屈。
“......”宫月杉真败给他了。
赵公举在胸前的钝刀稍稍放下,冒出来的小女娘穿着打扮与这冰冷公子一般华贵,估摸来头不小。两人交头接耳几句不知在密谋什么,随后小女娘挤出明媚友好的笑容望向他解释:“都是一场误会而已,我在这里跟您道声歉,想必您就是赵公了吧?”
“哼,我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公瞧这姑娘顺眼得多,脸蛋也长得讨喜可爱,语气也就缓和几分放下了刀。
“你们是谁,来找我到底有何事。”
“我们......”
“你别说话。”宫月杉打断暨衡,决心夺回话语权。
“赵公,我是七婶介绍来的,并非有意叨扰,只是有些问题希望能跟您请教,不知您是否方便呢?”
赵公微诧:“七婶,你是宫府的人。”
“不是。”宫月杉小小撒了个谎,隐瞒宫家小姐的身份对彼此利大于弊。“我是七婶老乡,这几日经过淳安与她见了一面,听闻她有位故友善于解梦,便诚心前来拜访一番。”
女孩态度真挚,模样端正姣好想必也非藏有坏心,赵公最后一丝顾虑消除,侧身让了位置。
“先进来吧。”
暨衡跟在身后一同进屋,赵公仍对他心存不满,所以没给好脸色,斟茶时只笑呵呵对着宫月杉。
屋舍装潢极其简陋,甚至顶棚有几处还漏风,赵公往暖炉里添了些新砍的柴,过了一会儿暖意总算驱散身上的寒气。
“还没用膳吧?不嫌弃的话,我去做两道菜。”
宫月杉摆摆手说不用,但赵公执意要起身,还说她既然是七婶老乡当然得好生招待。
膳房在另一间屋子里,赵公走后,便只剩下宫月杉和暨衡两人独坐在屋内。
短暂几秒沉默,无法忽视即使在温热环境里男人依然冷冰冰的气压,坐他身边都得提心吊胆。宫月杉轻叹口气,软下声调明知故问:“又怎么了王爷。”
王爷二次称呼故意拖拉延长,大有调侃之味,暨衡听得出来,于是更加气结。
可对着她根本发不出脾气,话到嘴边削弱几分威力成了控诉。
“若非看在你份上,本王早就直接把他抓回府中,何须耗费力气周旋。”
“如果事事讲究权力对待,这天底下怕是多不少冤情了。”
暨衡认同她讲的道理,只是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肆意拿刀对他,身份尊贵如他自是烧起怒火,面上不悦。
宫月杉小心翼翼观察男人,得,好歹是哄好了点算个能听劝的。
方才还嫌恶坐板砖脏,眼下桌凳干净舒适不了多少但没再计较老实坐好,其实暨衡跟那些市侩庸俗的贵族世家绝不相同。他才没那么讨人厌,就是傲娇点别扭点。
与人交道说话直接没情商了点。
思及此,眼前抿唇忍气的面庞好似更顺眼可爱了,宫月杉拼命憋住笑,伸手在赵公切好的果盘里挑了片块头最大的橙子。
递到暨衡嘴边:“喏,先吃点,很甜的。”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宫月杉精心挑选的一定很甜。
暨衡从鼻间溢出轻哼,接过来小咬了口,的确如此。
见他吃了,宫月杉很高兴,也不怠慢自已连吃了好几块。
“真拿你没办法。”
暨衡肃然神色松动,垂眸轻轻摇头。
是无奈语气,更是宠溺溢满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