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月杉失了兴致又不想回府,索性沿着繁华长街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几个弯,宫月杉眼眸微垂没注意着路,迎面撞上个脚步匆匆的路人。
“大师?”
抬眼想道歉,结果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宫月杉有点惊得不知反应。
仙域坊早就歇业关闭了,那群西域学者已离开淳安,所以能又碰见她还以为眼睛看花。
“宫小姐。”估计大师也没预料到缘分如此巧妙。
“你怎么会在这,我还以为你随大部队离开淳安好久了。”
说来话长啊,大师暗暗叹气。
被两个蒙面暗卫追上押回京城关在军中隐秘的地牢狱内,饿了两日后,终于有人亲自来提审他。
还以为在仙域坊时得罪了哪个公子少爷,没想到居然事关那位一眼面熟的女孩。
得知对方身份是宫府小姐,宫时宸又是新晋中郎将,还未下点手段审呢,大师腿软站不稳什么都给老实招了。
“你是说,你见到宫月杉第一眼,便觉得她与曾经好友给看过的寻人画像有几分相似。”
“是。”大师连连点头,语气诚恳。
“鄙人没什么太大能力,胜在多年游历学习,记忆力锻炼得不错,又是做看相的,所以对人的脸部画像尤其敏感。”
宫时宸半蹲下身子,直直盯进他眼底,想看出里面撒谎的成分。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在哪。”
“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像我们这种归处不定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结交新的朋友。因为那人与我缘分不浅又谈得来,我们约定日后若是我在何处见着与画像上小女孩长得极像的姑娘,便写信或亲自回去找他一趟。”
“两年前相识时,他住在哪,多大年纪。”
“奉陵,具体年龄不详,看模样应该未及不惑。”
按照时间倒推,十年前宫月杉被他捡回时是五岁,对应这人便是而立左右。
从年龄差论亲戚辈分,怎么也该是叔侄之类的关系,又甚至可以说是......
宫时宸面色凝重站起身,独自面向封闭的石墙陷入沉思。
他派人按照大师给的地址赶往奉陵,果然在他所说的四合院找到一处住所旧址,并从邻舍打听得知居住在这里的男人半年前已经离开。
“这人很是神秘,平常不与我们邻居多来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然找不到线索,但与提审给的供词几乎对应得上男子外形和年龄。
宫时宸又拜托暨衡那边调查大师底细,不日后得到结果,干干净净没有可疑。
于是命人送出地牢找处帐篷给他休息,随他几时离开。
“若你重遇这位旧友,麻烦派信来淳安宫府,奖赏自是亏待不了你。”
“明白,宫少将军。”
大师休息了两三日便打算离开淳安,沿路追上西域学者的队伍。
没想到竟在离别时刻碰上了宫小姐。
“大师,你没事吧?”宫月杉观察到他欲言又止,似有苦言难开口。
宫时宸身居高位,他断不敢乱说话得罪,万一他是瞒着自家亲妹妹调查此事,透露给宫月杉知道没准隔几日又有暗卫冒出绑自已回淳安审问,那他在寒冬前指定到不了江南。
可故友情谊尚存,难道就这么无视掉两人约定么?
摇摇头长叹口气,始终过不去心头这关。
大师蹙起的眉宇舒展,做了坚定选择,环顾四周后一指两三米外延伸进内巷的小路入口。
“宫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保命他没有选择全盘托出,而是挑挑拣拣一些关键要点,只告诉宫月杉曾有人拿着极像她的幼时画像寻她。
至于自已为何还留在淳安没走,便用探访远房亲戚借口敷衍过去。
“那你说的这个人,现在在哪?”
宫月杉听完后和宫时宸问得一模一样。
大师只字不改照搬了答案。
“宫小姐,你我有缘,我就赠多你一句。”
“你手相纹路混杂,命运注定坎坷不平,我没有骗你。不管你如今身处何位,若能凭借自身闯出一片天,日后会是个能改写命运的大人物。”
大师还要赶路离城,日落前抵达下处驿站,说完要交代的话了却良心之愿便告辞离去。
幽暗深长的小巷子里,宫月杉背对倾斜进来的日光站立置身于阴影,久久无法平息一头糟乱。
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晰,组织在一起,却包含了太多需要时间消化的信息。
曾逼迫摁灭不要再冒出来的念头,犹如雨后春笋挣脱尘封泥泞。
我是谁?
五岁那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
暨衡站在二楼窗户边,沉着眉一路凝视宫月杉匆匆离开,然后又放慢脚步沿长街漫无目的的散步游荡。
裴书翊打发走江临时,有意提醒他多为三月后的朝廷选官做准备,闲杂事情没必要理会,否则轻重颠倒只会害了自已。
江氏虽已出几名朝中重臣,但江临身为三房嫡长要靠实力证明自已仍有难度,他也十分渴望有朝一日能比过长兄,得到父亲正视。
裴书翊说这话看似在给他鼓舞,实际那抹客气笑容疏离冰冷,藏了警告。
至于深层原因,今日情形明了,又怎会还傻傻不知悉。
江临艰难的扯起嘴角回礼道谢,忍不住透过木梯的间隙看向二楼处的男人。
论相貌,他勉强及暨衡三分。
论权势,那真就望尘莫及。
换作任何一个女娘,有的选择,都不可能在他与暨衡之间委屈选自已。
即使江临不认为宫月杉同样庸俗,心中好不容易重燃的自信也在强大敌人面前轻易碾碎,化作遗憾叹息吞落喉间。
送走江家三公子,裴书翊重新走上二楼,暨衡已经从窗边回到座位。
店小二端来热乎乎的绿豆汤,味道香甜清爽,正适合当季气温食用。
暨衡吃了几口就扔了勺子,心情烦闷所以食之无味。
见他如此,裴书翊虽觉得出品不错也没敢慢悠悠品尝,一口气喝完利落的放下汤碗:“王爷,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去吧。”
昨夜他们并未离开淳安,而是留下处理了点事情,今早起身后其余兄弟先行回了瀛洲,暨衡说想到街市中走走便只要了裴书翊陪同。
裴书翊哪里看不出,他分明抱着几率侥幸,希望能碰见宫家娘子。
若碰不见,怕是又得寻个由头拜访到宫府去。
好在,人是真撞见了。
坏在宫月杉身边还有一人,不久前提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当事者江公子,生怕旁人瞧不出他的殷勤动机般,对宫月杉万分体贴。
暨衡周身的戾意一触即发,还夹有阵阵酸味,裴书翊嗅嗅鼻子心想又得帮忙擦屁股了。
“我已经警告过江临,他应该不会再接近宫娘子。”
裴书翊坐在前室,竖起耳朵不见车厢内动静,悄悄掀开一角帘子望进去,暨衡正闭目养神端坐在里面。
他不知道两人在二楼具体发生了什么,从王爷脸色和宫娘子离开时的气鼓鼓,总之不会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