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衡这番话说得神色认真，不像玩笑，倒是把老将军与将军夫人整不会了。
“北肃王觉得口渴，那不如我让膳房准备点......”
“你们方才在聊宫小姐的婚事？”暨衡抬手打断宫盱客套，眉毛轻挑，把话题扯了回来。“本王与时宸生死之交一场，既然是他家中亲妹的事，本王或许能代为给点建议。”
“只是家中琐事罢了，哪敢劳烦王爷。”
宫盱差点要掏出手帕抹额角渗出的汗，天气尚且晴朗，后背却暗暗发凉。
方才见着宫月杉跟暨衡一同走来本就疑虑。
杉儿素来只在淳安城内玩闹，何时认识的北肃王？若真只因看在宫时宸面上的缘故，那他这二儿子脸面可真大，能让暨衡操心管起区区小女娘的婚事。
宫盱还想推拒，但暨衡态度决然，大手一拂。
“说吧，都有哪家的公子前来提过亲了？”
......
“阿嚏——”宫月杉忽的觉得泛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岑莞白本指挥着仆从有序摆放晨间新摘的花束，闻声关切走来，拉下她掩着鼻的手，温柔的递上帕巾。
“昨夜着凉了？”
“也没有。”宫月杉吐吐舌头，乖巧挽住阿娘手臂。“我都听你说的，穿得暖和得很。”
在岑莞白面前，她无需掩饰撒谎，算是承认了昨夜确有翻墙出府。
随即换来鼻尖轻轻一刮，低斥她胡来：“你啊，没人管得了。”
“阿娘能管，杉儿最听阿娘的话了，真的。”
宫月杉撒着娇，顺势埋头靠在她肩膀处。
这个府里，除二兄外，最疼爱她的便数岑莞白。
五岁时，她浑身沾血被宫时宸捡回来，吊着一口气与阎王爷斗争，越娇却拦在宫府大门处说什么都不让她进。
“哪来的野东西，时宸，你不该给宫府招惹这种晦气玩意。”
“可她就要撑不住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娘，求你救救她吧！”
恰好宫盱被圣上召进宫中议事，大夫人当家做主，其余人见二少爷跪在地上磕破头了也毫无办法。
最后是岑莞白顶着冲犯家规的后果，坚决要带宫月杉进屋医治，保住这可怜小女孩的命。
一晃眼，竟是已过十年余载。
宫月杉始终忘不了鼻间充斥着腥臭黏腻的血味，耳边仿佛幻听地狱在低吟，却有道坚定有力的声音穿破朦胧思绪，一把将她半截入土的躯壳拉了回来。
“若将军回来要罚，就罚妾一人，今日之事我会替时宸担责。”
五岁前的记忆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去回想，宫月杉都记不得自已发生过什么，她真正的家人又在哪里，是不是早就死了？
只记得再度睁开眼，陌生的两张脸眸色温柔，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告诉她别怕。
再后来，她便十分顺其自然过继给了岑莞白，成了武将世家宫家的四小姐，过着受尽温宠的生活。
“阿娘。”从片刻记忆浪潮中回神，宫月杉眉头轻锁。
“那北肃王是怎么跟二兄相识的，以前寄来书信中，好似也未听二兄提起过。”
“估计在战场中有了深交罢，何况时宸本也不愿多说在战场上的事，怕我们担心。”
岑莞白感慨笑笑，紧接着道：“听你阿父提过几次这北肃王十分了得，从小就是个狠人物，又因长得样貌出众，城内城外许多世家大族自他到适婚年纪起就总想拉拢上关系，把女儿嫁过去当王妃。”
若单看那张绝色容颜，宫月杉倒是能理解。
只是初见印象极差，她嗤之以鼻，没觉得这北肃王有何香饽饽的。
还不如她二兄好男儿呢！
分别五年，宫月杉是一日比一日想念宫时宸，有好多话要在重见后细细诉说，说个几天几夜。
就在午宴即将开始之际，快马来报，说宫将军队伍已抵淳安城门。
宫家上下纷纷迎出府外，宫月杉抢先站在前列位置，踮着脚尖探头张望。
右方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射而来，她感受到忍不住侧眸，暨衡就站在离她三四个身位的地方。
别人都在看远处，他却用熟悉的意味深长紧盯自已，薄唇轻勾。
宫月杉没好气的抿抿嘴，收住翻白眼的冲动。
很快，整齐划一的骑马声传来，为首扬起的战旗大写着「宫」字迎风飘扬，宫时宸一身盔甲威风凛凛，抵挡不住飒爽英姿，褪去五年前十几岁的稚嫩夺目得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吁。」他拉住缰绳停下马匹，翻身跃下。
「阿父，阿母，孩儿回来了！」
「二兄！」宫月杉再忍不住，提起裙摆几步跑前，直接跳起扑进宫时宸怀中。「我想死你啦~」
「几年不见，个儿确实长了不少。」宫时宸单手稳稳接住疼爱的四妹，故意使坏道：“这重量......也增了许多。”
“那可不，阿娘做的酒酿丸子我能一口气吃三碗呢。”
宫盱适时地咳了两声，提醒他俩注意北肃王还在，理应先见过王爷。
宫时宸霎时收起玩笑神色，两步上前恭敬作揖：“参见北肃王。”
“你与我在战场早就兄弟相称，怎么回来后倒因礼数变得生疏？”暨衡拍拍他的肩膀，眼底晕开笑意，提醒说：“别忘了明早咱俩还得进宫一趟，父皇特意邀请宫老将军与你到皇苑中赏花观鸟。”
“臣，谢过圣上，谢过王爷。”
“对了，本王有个提议。”暨衡似是忽然有感而发，眯起长眸，眺向旁边有些闷闷不乐的女孩。
他发现了，她的小情绪总十分容易外露，别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是喜是怒，单纯得可爱。
原本听到二兄明早还得进宫，才回来半天便要离开，宫月杉是相当心中不满的，奈何对方身份尊贵。
谁知下一秒，热烈炙热的视线再度转来，暨衡薄唇微启，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同重石砸来。
——“宫四小姐也一起吧。”
“我？”宫月杉瞪大双眼，不确定的手指向自已。
宫盱再沉稳也沉不住气了，想不明白缘由也得先制止这荒唐势头蔓延，“小女年幼，且未曾随老臣进过宫，北肃王若觉得需有女眷相伴更正式些，不如......”
“不必。”暨衡未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语气中多了一丝毋容拒绝。“就按如此决定。”
“明日卯时，本王亲自来接宫四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