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衡还有其他要紧事处理,并未留下与宫家享用午宴,而是先行离去。
仿佛忘了他一大早来宫府,美其名曰是说共贺宫时宸凯旋而归。
等人一走,回到前堂,宫盱背着手重重叹气。
暨衡的话不像玩笑,清晰在耳,众人想装糊涂都装不了,唯有干笑应下。
“杉儿,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北肃王,他竟亲口邀你进宫。”
“女儿若说今日与那暨衡...那什么王爷,当真是第一次见。阿父信不信女儿?”
宫月杉别提有多憋屈了,全场最应该叹气的是她才对。
见宫盱依旧沉默,岑莞白也眉头紧锁,她看向宫时宸,揪住他的衣袖子左右摇晃。
“二兄,你信我吗?”
“我信你。”
宫时宸无条件偏袒四妹,宠溺地反扣住她手掌捏了捏,示意有他在不需担心。
“也许是北肃王知我想念杉儿,回来匆匆又要进宫去,便让带着她一同罢了。”
“希望如此吧。无论如何,明日进宫你都紧跟着你二兄,宫墙内规矩森严,可不像这淳安城般自在快活,由不得你乱来。”
宫盱语气重了几分,一扭头看到委屈巴巴的宫月杉,又不忍继续训斥下去。
终归是自已疼爱多年早就当成亲生的宝贝闺女,哪舍得责怪太多。
拂拂袖,便当是个小插曲过掉就算,还有更重要的家宴要为宫时宸庆贺。
五年载,宫府已许久未曾如此团圆相聚过,欢声笑语自白天持续到夜晚。不少城内结实的世家官族均派人前来送礼道贺,沾一沾宫家又出一得力武将的喜气,酒杯碰撞的声响与乐器鸣奏久久不息,宫月杉也好久没这么高兴过,还自告奋勇表演了新学的民间舞。
即使动作不算流畅优美,可人讨喜的笑容也让众来宾与宫府上下称赞个不停。
“好好好,老宫啊,你这宝贝女儿性子有趣,又会讨长辈喜欢,听闻最近都有好几家公子前来提亲了。”
坐在宫盱旁边的豪爽中年男子乃京兆尹谢峙,两家数十年来交情极好,来往频繁,宫月杉还会唤谢峙作干爹。
昨夜,她便是溜出府去找谢峙之女谢紫颜。
此刻,两小女孩亲昵的坐在右侧下方,边吃边聊最近都城内的八卦事。
耳朵听见父亲这么问宫老将军,谢紫颜用手肘撞了撞宫月杉,压低声线:“你当真要如此早嫁人了?”
“胡说,谁爱嫁谁嫁去,我才不嫁。”
“那倒是。”谢紫颜憋着笑揶揄她:“整个淳安城我看没谁能被你正眼瞧上,你到底喜欢怎样的男子啊。”
宫月杉小口嗦着杯盏里的清酒,她酒量普通,不敢太贪杯。
“这个嘛......”她歪头眯起眼睛,思考的模样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捏鼓起的双颊。
“至少,要比得过我二兄才行。”
谢紫颜没好气的嗤笑,仿佛猜到她肯定会这么回答。
“像你二兄这种长得好看、能文能武、英俊潇洒的,本就万里挑一,你还想挑出第二个?难咯。”
在宫月杉心中,宫时宸的确顶好顶好,世间难寻第二人媲美于他。
可不知为何,放下杯盏那刻,她脑海里突兀闪过一道人影,强势的占据好几秒钟挥之不散。
单从相貌来看,那人其实并不输宫时宸,只是......
“算了,你说得对。”宫月杉自言自语的摇摇头。“没人比得过我二兄。”
“所以,我宁愿孤独终老,永不嫁人!”
翌日。
一夜欢闹,身子疲乏得沉重,宫月杉陷进睡梦中正舒服着,忽然被耳边阿月的不断轻唤吵醒。
“小姐,小姐,该起床啦。”
“唔,好,我再睡会昂。”
她嘴上答应着,翻了个身,却没有半点要起的意思。
“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进宫,北肃王的马车已经快要到啦。”
“什么北肃王,我还南肃王东肃王......北肃王?!”
垂死梦中惊坐起,宫月杉迷糊的思绪瞬间绷直,整个人裹着被子弹了起来。
一时动作太大,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眩晕,她有气无力地嘀咕:“他还真来了。”
事已至此,想抗拒都没用,宫月杉顶着写满怨气的小脸乖乖洗漱更衣。
宫家人也都起了个大早,各怀心事聚在前厅。
第一次进宫,自是要穿得隆重端正些,岑莞白特地为宫月杉挑了件淡青色的交领襦裙,腰间垂挂简单样式的玉佩挂饰,不至于过分夺目又瞧着温雅得体。
长发梳妆成朝云近香髻的样式,垂落两侧小缕青丝,衬得脸蛋娇小玲珑,浅浅一笑甚是艳绝。
“进宫后莫要乱跑、乱摸,紧跟着时宸与阿父,你得记着。”
宫月杉挤出笑容,想要安慰岑莞白别担心,她会乖乖的。
越娇却一脸看戏,三分鄙夷七分妒忌:“也不知北肃王在想什么,竟会唤个小女娘随同,就怕宫家几代的声誉口碑都会因此完蛋。”
“大夫人若实在想去,不如我跟北肃王求一声,捎上你不就得了。”
宫月杉最不怕的就是越娇冷艳嘲讽她,面不改色淡淡回礼,能气得对方脸一阵青一阵白。
谈话间,暨衡的马车已达,她跟在宫时宸身后走下台阶。
初秋之际,卯时天色尚未明亮,薄雾笼罩在淳安城内,微凉的晨风凉意正好。
暨衡换了身米金色的圆领窄袖袍衫,同色系的玉璧皮革腰带将宽肩窄腰的天生优势凸显更重,对比昨日多了几分柔和感,似乎刻意打扮得亲近些。
他迎着晨光而立,眼眸透出冷冽幽光。
在宫月杉想越过前往后面马车时,抬起手拦住道:“宫小姐,坐这辆吧。”
“可......”
宫盱和宫时宸走得比较快,如此一耽搁,两人已经快到下一辆马车前。
宫月杉踌躇不定,想喊又不敢。
最后一咬牙豁出去,也就真转身上了第一辆马车。
谁知暨衡后脚便跟上来,大大方方地坐下,丝毫没有孤男寡女应当避讳些的觉悟。
“我还是跟阿父他们坐吧。”
宫月杉忙起身要下车。
马匹却在这时候动起来。
她站不稳,晃了几下努力保持平衡,但还是踉跄着往暨衡那边倒了下去。
“抱歉。”如触电般,宫月杉立刻弹开,坐得有多远是多远。
暨衡要扶她的手停在半空,垂眸轻笑,语气竟有些无奈。
“你怕本王?”
“嗯。”宫月杉点头,又摇头。“北肃王乃天下之贵,与我仅是初见,我是该尊敬些的。”
“没关系。”暨衡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以后会常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