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克夫就是弑君
亡命涧旁的山道,是通往归凤山唯一的路。
亡命涧涧如其名,涧底常年瘴气弥漫,不论人兽,有去无回。
所以,不论杀人越货还是毁尸灭迹,都是最好的选择。
归凤山却名不副实,本是凤集鸾翔之地,偏偏住进了一窝悍匪。
官府无能,几次征伐,皆无功而返。
山草掩映中,有十来只羊埋头吃草。
认真放羊的,是八九岁的小男孩。
还有一个在黄柏树上假寐。
黄柏枝叶茂盛,偶尔风来,才能看到那人衔着一根野草,绿衫束发,雌雄莫辨。
临近晌午时,马蹄声响。
十几人的队伍,转瞬就到了跟前。
稚子烂漫,仍同羊羔玩在一处。
绿衫人轻盈地从树上下来,眉目清雅,红唇贝齿,竟是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吐了野草,攥紧了牧羊鞭,以不变应万变。
有干瘪瘦小的人下马,像狗一样到处乱闻,到处乱看。然后汇报说,没有打斗痕迹,气味也在此消失了。
打头的那个人没了一只耳朵,向亡命涧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那个绿衫姑娘,手里长刀一指,喑哑着嗓子问:“小女娃,可有人骑马打这过?”
没了右耳,又是这个声音。
绿衫少女身体颤抖。
八年前,那只耳朵,是她咬下来的。
也是这个声音,逼着她娘亲,跳下了亡命涧。
她看了兀自在山坡上玩闹的喜娃,压下一腔愤恨。
佯装认真地想了想,开口清脆,说:“是十几个人吗?跟你们一样装扮,还驮了个大婶。”
独耳眼睛一亮,忙问:“去了哪里?”
女娃扬鞭一指,说:“那儿!”
独耳顺着看去,只见苍山叠翠,怒道:“小女娃恁地撒谎,他们去那作甚!”
女娃“哼”了一声,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作甚!你来问我,说了又不信!”
说毕,鞭子一甩,做出要走的架势。
独耳见她言辞坦率,一派天真,又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娃,便放松了警惕。
蔼着声音说:“小女娃,我们这些外地人,对这不熟悉,能劳烦你带路吗?”
少女拒绝得干脆:“我还得放羊呢。”
若一口答应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果然,独耳心里信了几分。
他看了那几只羊,哄道:“你的小阿弟在这,羊自丢不了。你把我们送到山上,就能下来了。”
少女想了想,仍欲摇头。
那独耳已有几分不悦,后面一人见状,骂道:“三爷让你带路,你个小丫头推推挡挡,赏你一顿鞭子,就老实了!”
好!
原来是三爷!
少女惊惧着跳了好远,然后委屈地说:“我不上山,你们打我一通鞭子。若上了山,爹爹也要打我一通鞭子。早晚都要挨鞭子,不如你们现在打一通得了!”
那人被噎住。
独耳见她虽身量不足,脸上脏兮兮的,但眼睛却生得好看,露出的一截脖子也白皙粉嫩,料想底子也不会太差。
当下便起了别的心思。
脸上带着笑意,从怀里拿住一锭银子,递过去,说:“你爹见了这块银子,自然就不打你了。”
她在吴婶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见钱眼开是什么样子。
当下便“欣喜若狂”地接过,还煞有介事地拿牙咬了几咬。
满口答应下来。
然后交代放羊娃说:“我带几位大爷去山上。爹爹若问起来,就说我得了银子,有钱给娘置办祭品了。”
这才带着一群人,奔向那群山掩映之处。
他们已经苟活八年。
够长了。
那个善于追踪的,一个劲摇头,探不到一点痕迹。
独耳也不是没有怀疑。
这时候,少女折了路边一叶草,往独耳身上一扔,轻蔑地说:“山上到处都是百味草,有它在,狗都闻不到骨头!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吗!”
那草奇臭无比,能消解万物之味。
那群人这才不说话了。
树木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难走,几乎遮天蔽日。
不知又走了多远,女娃突然停下,“唉”地叹了一声。
独耳立刻满身戒备,问:“怎么了?”
少女笑得喜庆,一缕朝阳打在侧颜,竟然有几分神圣的光辉。
她对上独耳的发问,认真地回道:“也没什么!只可惜了这里!”
独耳更是疑惑,声音已有愠怒:“为什么可惜!”
“可惜……这里山清水秀,是块风水宝地!便宜了你们这伙山贼!”
话音未落,人已欺身而至。
速度极快,独耳只觉银光一闪,一柄短刀已迎面刺来。
他大骂一声,侧身就躲。
少女短刀也跟偏几许。
虽未中要害,可半边脸却被砍掉。
独耳的惨叫响彻在山林中。
少女矮身钻入灌木中,消失了。
十几个山贼气恼不已。
叫嚣着想要撤退时,却发现已找不到来路。
这才害怕起来。
“咻”
“咻”
连着两声急促的箭响,又有两人毙命。
拔出羽箭,箭头是削尖的松木。
头领被砍去半边脸,又有暗箭射来,这群乌合之众愈加慌乱,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只听"哐当"几声,又有几人落入陷阱。
藤蔓枯草下,是几丈深的大坑,坑底密密麻麻排列着削尖的木桩,掉下去就被扎成筛子,立刻丧命。
独耳往脸上撒了粉末,又扯了衣服包扎伤口,忍着钻心的疼痛大喊:“不要乱!所有人围成一圈!”
众人找到了主心骨,又重新聚拢在一起。
这时,清脆女声越木穿叶而来:“段老三,送你上路饭!别做饿死鬼!”
话音落,便有一包东西从远处飞来。
土匪出刀格挡,一刀劈开。
霎时间,污秽之物如天女散花。
各种动物的干湿粪便、腐尸,混合着淤泥、污水,臭不可闻,泄了这些人满头满脸。
“操!”
“娘希匹!”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